1850年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的反常,根本找不到先例。例如,英国的出口从未比1850年后的七年间增长得更快。英国棉布——是其半个世纪多以来向海外市场渗透的先锋——的实际增长率也超过之前的几十年。1850~1860年间,大约增长一倍,从绝对数量上看,其增长更是惊人:在1820~1850年间,其出口额增长大约11亿码,但在1850~1860年这10年间,出口额的增加远超出13亿码。棉纺工人的数量在1819~1821年和1844~1846年间增加了大约10万,但在1850年后10年里的增长速度是其两倍。我们在此所列举的乃是庞大的旧产业,由于各地工业的迅速发展,该产业在这10年中,实际上已在欧洲市场失去买主。无论我们从哪方面着眼,都可以找到同样的繁荣证据。1851~1857年间,比利时的铁出口增加了一倍多。1850年之前的25年间,在普鲁士出现了67家股份公司,拥有资本总额4500万塔勒(Thaler,德国旧银币名),但在1851~1857年的短短几年间,便建立了115家(不包括铁路公司),拥有资本总额达1145亿塔勒,它们几乎全都是在1853~1857年这段幸福时期里涌现的。几乎没有必要罗列更多诸如此类的数据,但当时的商人们特别是公司的发起人,确实对此不遗余力地讲述和宣传。
对于追求利润的商人来说,这场繁荣最令他们满意的是廉价资本与价格飞涨的结合。(经济周期形式的)萧条总是意味着低价格,起码在19世纪是这样。繁荣通常意味着通货膨胀。尽管如此,英国的物价水平在1848~1850年和1857年间上升约三分之一,这个涨幅还是相当惊人的。因此,明摆在产业家、商人,尤其是公司发行人眼前的高额利润,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在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时期,巴黎信用动员银行(credit mobilier)的资本利润率曾一度高达50%。信用动员银行是一个金融公司,也是这一时期资本主义扩张的象征(见第十二章)。而且商人并不是这段时期的唯一获利者。就像先前已提到的那样,就业机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无论是在欧洲还是海外,大批的男女正在向海外移民(见第十一章)。欧洲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几乎看不到失业,1853~1855年间的谷物价格猛涨(即生活的主要开销),不再使各地出现饥饿暴动,除了一些极其落后的地区,如意大利北部(皮德蒙特)和西班牙。高就业率和在必要时愿意暂时提高工资的让步,缓和了人们的不满。但是对资本家来说,由于当时有充足的劳动力进入市场,遂使劳动力的价格更为低廉。
这场繁荣的政治后果是意义深远的。它为被革命动摇的政府提供了非常宝贵的喘息时间,同时也毁灭了革命者的希望。简而言之,政治进入了冬眠状态。在英国,宪章主义销声匿迹。尽管其销声匿迹的时间远比历史学家们习惯上认为的时间晚得多,但仍无法否认其最后的结束。琼斯(Ernest Jones,1818~1869)是宪章主义领袖群中最坚忍不拔者,但即便是他,在1850年后也放弃了重振独立工人阶级运动的企图。他像大多数老宪章主义者一样,与那些想要把工人组织成胁迫团体,从而向自由主义的激进左派施加压力的人同心共事。议会改革暂时不再是英国政治家所操心的事,于是,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忙于在复杂的国会中争夺选票。即使是像在1846年赢得《谷物法》(Corn Laws)废除的中产阶级激进者科布登(Cobden)和布赖特(Bright)这类人物,在当时的政坛上亦是被孤立的少数。
对于欧洲大陆上的复辟王朝和法国革命的意外产儿拿破仑三世的第二帝国,这段喘息时间更为重要。在这一时期,路易·拿破仑得到了千真万确且感人至深的多数选票,为他所谓的“民主”皇帝披上了真实色彩。对于旧君主国和公侯国来说,拥有这段政治复苏与稳定繁荣的时间,比让它们的王朝在政治上名正言顺更重要。它们也从这段喘息时间得到财政收入,不用去征求代议机构批准征税或招惹其他麻烦事,至于那些政治流亡者只能在同伙之间狠命地相互攻击,此外别无他法。就当时而言,这些君主公侯在国际事务中虽然显得软弱,在其国内却相当强大。甚至在1849年得借助于俄国军队干涉才得以复辟的哈布斯堡王朝,此际也能将它的全部领土——包括桀骜不驯的匈牙利——置于统一的中央集权专制政府之下,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