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胡同口,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个坏分子名单。胡同居委会的一位中年大妈,还特意用手指着斜对面,告诉我们,那家住着一个反动学术权威,叫胡传奎。当时我们都惊叫了一声“胡传魁?”那时江青主持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里的主要人物胡传魁,早就深入全国人民之心了。
“对,他也叫胡传奎,但有一个字不一样。”然后,她很神秘地低声说,小心了,里边已经有好几拨红卫兵了。
有好几拨红卫兵了?我们带着好奇心和生怕被落下的急切,跨入了路北一座有两个雄伟的大狮子看门、挂着两个硕大的铜环的深宅大院。果不其然,里面已经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穿着绿军装、带着红袖标、扎着皮带,年龄不相上下的中学生红卫兵。
这个深宅大院真是深不可测,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我们目力所及,到处狼藉。衣服、瓷器、书籍及各种生活用品,散乱在各处。显然,我们来晚了。
“胡传奎在哪里?”记得我们“红旗”中一位年龄稍长一点儿的同学问道。
“在里院”,其他学校的红卫兵答。
我们赶忙奔往里院。在里院的院中央,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很胖,个头不高,秃顶,大约 50来岁,胸前挂着一块牌子,记得好像是“反动学术权威胡传奎”。女的微胖,胸前也挂着一块牌子,写的好像是“反动婆子”。这就是这个大院的主人——胡传奎夫妇。
8月的北京,骄阳似火。胡传奎夫妇不知在似火的骄阳下,站了多久。一个我们不认识的红卫兵向我们介绍说,每来一拨红卫兵,他们就要挨一次揍,每次挨揍时,红卫兵叫他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们都会回答道“哎,哎”。
毫无例外,我们人大附中的保皇派组织“红旗”,也有人揍了他们,用的是他们腰里扎着的皮带。但我知道,我这次的革命立场跟上次看见班主任被揍已经截然不同了。
至于胡传奎夫妇怎样反动,并没有人真正关心。我也不知道叫他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坦白什么。我们只知道,这样的反动权威家里,可能收藏有金条,也可能有电台。当我们发现从胡夫妇嘴里掏不出金条和电台的下落,我们就分散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像其他红卫兵一样,挖墙凿洞,掘地三尺,试图找出隐藏金条和电台的蛛丝马迹。
我们找到的是整箱的饼干,成盒的蜡烛,成捆的书,还有成打的衣服,但没有金条,也没有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