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继续前行,一路上和西庸插科打诨、说说笑笑不觉已经进入中南地区了,这里的蚊子比起北方来更加缺少教养,我们夜里露宿的时候不得不用雨衣把身体整个地包起来,一会儿就一身大汗,手、脸、小腿和脚等雨衣包不住的部位只能施舍给蚊子了,它们在我们头顶上“嗡嗡”叫着,一次又一次地俯冲,向我们发动顽强的进攻,我只好用佛教中那个古老的舍身饲虎的故事来安慰自己,睡意蒙眬中想到虎吃人也许是一口咬掉脑袋,不像这蚊子想让你死可它们选择的手段是凌迟,跟反动统治阶级似的……西庸急中生智,捡了些干树枝点着以后再撒上厚厚一层树叶,把火闷灭用烟来熏蚊子,不知蚊子被熏死多少,我们被熏得够呛,远远看去我们躺在一堆干树枝中间,被浓烟覆盖着,就像在制作他妈大号的熏腊肠。
又继续骑行了几天, 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苍翠的大山,公路在山间蜿蜒前伸,比起华北平原来在这里骑行可算是赏心悦目,这里一眼望出去不过二百多米,前方不断地刺激我们的想象力,使我们总是兴冲冲地想骑过去饱览前方展示给我们的新面孔,到了一片大山脚下,公路从一条巨大的山谷之间穿过,我们打开地图,知道这里是历史上著名的兵家必争之地,地形险恶,挟九里、武胜、平靖三关以卫中原,知书达理的人们也把这块地方作为中原文化和楚文化的分界点。西庸在这方面比我知道的多多了,他在某个大学术机关里打杂儿,耳濡目染渐渐地也“文化”起来,正巧他所在的机关里有人在做地域和文学的关系,同是中国人竟想找出一百多种不同的祖宗来,闹得热闹异常。
宿营也是喂蚊子,我们决定连夜前行,争取明天能赶到前方一座避暑的小山好好地休整一下,西庸从北京出发几天来还没做过一次休整,他问我为什么这样奔命似的往前赶,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这一生就就么赶来赶去的。夜里骑行不出速度,加上山区墨黑一团,我们俩只有一支手电,只好轮流有一人骑在后面,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按着手电照明,两辆车紧紧跟在一起以防滚到路边上的山沟里,不时的有一种什么鸟儿呼呼啦啦掠过我们头顶,我想这一定不是什么好鸟儿,和我们一样准是他妈的一种流浪鸟儿。
天终于亮了,公路两边的自然风光很美,世界上有这么美的自然风光,而人却在受苦受难,真是造物主的不公平,要是没有我们这样又穷又劳累的流浪汉,这世界也许更美好,也许更枯燥,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农夫、小贩、水牛、小孩和狗,一切都沐浴在晨曦之中,公路在山中时隐时现,晨雾在山涧中缭绕,峰回路转,树木苍翠,早晨的空气湿润、清凉,吸进肺里几乎立即就让人感觉到新的生命力,我觉得自由,心胸辽阔,无丝毫芥蒂之忧。
骑行了一会儿,到了G山脚下,把自行车和不用的东西存放在山脚下的车站里,我们开始上山,沿山路爬上一个半小时,近山顶时豁然开朗,各种式样、各种颜色、各种年代的欧式别墅掩映在一片青翠之中。根据山口立的牌子介绍,山上有不少一九四九年以前大人物们的私人别墅,除了洋鬼子,最大的人物是“蒋委员长”,由此可见这世界上凡是美好的地方都由各种大人物占着,古往今来大致如此。
西庸有那家大学术机关发给他的工作证,我们俩一路骗吃骗喝的时候它起了不容低估的作用,我们管它叫做“黄牌儿”,在我们冒充为某个大人物派“下来”的时候,我们随时准备用它警告任何敢于轻视我们的人。
当务之急是找个住的地方,看起来这次是一定要西庸的“黄牌儿”出手了,这么多漂亮豪华的房子,风景是如此的媚人,而我们却还要铺破雨衣,钻进臭睡袋在星空下喂蚊子,这一事实让我们难以接受,况且山上空气潮湿,早晨露水冰凉,为了美好未来我们决定好好保护我们的腰,尽管山上的别墅看起来大部分戒备森严,我们还是决心冒死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