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杜欣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女人。有句话讲,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会站在你的一边,背叛全世界。对于别人,没这个把握,对于杜欣,我有足够自信她干得出来。虽然这种情感因为看起来蛮不讲理而显得有些狭隘,但是,当你众叛亲离危在旦夕的时候,你就知道一份狭隘的友情有多么重要了。台湾人有时候爱对朋友说,我撑你。我想,这个撑的意思是说,友情才是你的世界坍塌前最后一个支点。
北京台曾经有过一个家喻户晓的栏目广告语,叫:生活,就是一个七日,接着另一个七日。杜欣,曾经不舍昼夜地护着我,挨过了生命里最寒冷的七日。可以说,她比我生活里出现过的所有人陪伴我的时间都要长,是我上班后的第一个师傅,我几乎全部职业生涯的直接上司和半辈子的闺蜜。所有我的故事和事故,特别是事故,她都是见证人,出谋划策的影子内阁,宣泄情绪时的垃圾桶和大事临头时的着急人。杜欣知道我几乎所有的秘密。我们的会面有时会以这样的对话互相起头——这事太机密了,我都不敢跟自己说,只能跟你说——哦,哦。赶紧说。杜欣是这样的,不管你什么时候需要她,她永远是这两句话:我这就过去;我一直都在。跟杜欣在一块儿,你就是可以这么敞开了、不讲理地、长驱直入地占据她的目光和心灵。杜欣,是我不散的宴席。
杜欣很强势,但是对我不一样。她妈妈说,杜欣在家里接电话,只要是我来的电话,她们都听得出来。杜欣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就变了。杜欣说我永远不可能忘了她的生日,连装着忘了都没机会。因为跟我妈是同一天,5月13日。 我相信,我们之间有着甚深的缘分。
有一次,我们俩闹翻了,因为谁跟谁好、谁跟谁不好之类的破事。两个人关在杜欣的办公室大吵了起来,惊天动地。所有人都在楼道里听着,没人敢进来劝。等杜欣冲出办公室,摔门而去,办公室一地的餐巾纸,我们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屋里的相对湿度比楼道高了好几度。后来很长时间,杜欣见到我,总是礼貌地点点头,之后匆匆而去,把我留在当地,心如刀绞。后来和好了,我们共同决定,以后不能再吵架了。因为谁都禁不起,都是内伤。
杜欣的妈妈也是一位人物。新中国成立前后外文系大学毕业生,大家闺秀。快90岁了,每次出门必严妆素裹。一头美丽的银白色卷发,配上婴儿般白皙的皮肤和耳环项链戒指手串全套首饰,让一旁陪衬的我们黯然失色。2013年夏天,我们去奥运村附近的法兰克福音乐大棚喝啤酒,88岁的老太太一边喝酒一边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起舞,教孙子媳妇跳伦巴。周围人渐渐围拢来,纷纷要求跟老人合影留念。伯母回到桌上来指点着说:这,这,这,都是我今天刚收的粉丝。正说着,一个很精神的中年男子上前来特意跟老太太告别,说看着您这样乐观,我们都活得更有信心了。目送着男子走远了,老太太一句话把我们乐喷了。她说:哎,要是再年轻五岁,我就跟他走了。
后来想,我们还没到83岁,还有的是机会。
杜家老太太就是这么励志。杜欣一家人,说起话来逗来逗去有点没大没小,但是自然得并不逾矩,有好莱坞轻喜剧的风格,全体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