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的暴风雨已转向西边，当斯皮罗斯划着桨把乘客送往大船时，天空晴朗蔚蓝，海面风平浪静。一整个早上都忙着载水手上“克珊托斯号”，斯皮罗斯有点累了。他喜欢跟别人说，活到八十岁他依然老当益壮，但这不是实话。当他把船桨往后摇时，胳膊和肩膀都很酸痛。

人除非无法工作，否则都不算老。这条简单的人生哲学令斯皮罗斯始终保持活跃，每天早晨醒来，他都以微笑迎接新的一天。他会走出屋外到井边打水，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说：“很高兴见到你，斯皮罗斯。”

他望着静静坐在船头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头发长而黑，用一条皮绳系于脑后。上身赤裸，只穿简单的褶裙和凉鞋。他的体格结实，肌肉明显，眼睛是夏季天空明亮的蓝。斯皮罗斯以前没见过这个人，猜他一定是外地来的，八成来自什么古怪的小岛或克里特岛。

“你是新来的划桨手，对不对？”斯皮罗斯问他，乘客笑而不答。“我送了一整个星期像你这样的人。本地人不会上死亡船工作，我们都这么叫‘克珊托斯号’。”他补了一句，“只有白痴和外地人才上那艘船。不好意思，我没恶意。”

这乘客的声音低沉，他的口音证实了斯皮罗斯的推论。“但是这艘船很漂亮。”他和善地说，“而且造船匠说船身很稳。”

“是啊，我同意它看起来很漂亮。”斯皮罗斯说，“外形蛮吸引人的。”然后他轻声笑笑：“不过我可不敢相信米利都狂人说的话。我侄子在那艘船上工作，他说卡尔库斯常常边走边自言自语，有时甚至打自己的头。”

“我看过他那样。”那人附和说。

斯皮罗斯不讲话了，微愠的情绪在心中逐渐酝酿。那人年纪轻轻，显然不懂海神讨厌大船的道理。二十年前他见过一艘同样大的船从海湾出发，头两趟航行没事，但后来却消失在一场暴风雨中。有个人劫后余生，被冲上东边大陆海岸，他的遭遇在水手间流传了若干年。船只龙骨折断，船身在转眼间便崩溃解体。斯皮罗斯考虑要把这故事说给年轻的划桨手听，但后来还是打消了念头。说了又有何用？那个人要赚他的二十个铜环，现在根本不可能回头。

斯皮罗斯继续划，背部的疼痛逐渐加剧。从天亮到现在，这是他第二十趟送人上“克珊托斯号”。

“克珊托斯号”四周围着满载货物的小船。大家叫嚷着，互相推挤找寻位置。小船彼此撞来撞去，怒骂声此起彼落。绳索降了下去，货物缓缓拖上船。甲板上的水手和等待卸货的船夫都心浮气躁，那是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局面。

“整个早上都是这样。”斯皮罗斯说，把船桨往后摇，“我看今天是出不了航了，这就是大船的问题之一，得把货拉到那么高的甲板上。他没想到这点吧，我是说那个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