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克里特人塞库多斯目送阿瑞洛斯昂首阔步地离开海滩，将近一半的水手尾随在后。他们显然找到了那些逃亡者，去杀戮了。

塞库多斯完全无意跟去。他坐在昨晚营火的灰烬旁，满脑愁绪。当了一辈子海盗，活得比五个儿子和一个孙子还长，虽然头发变得灰白，在潮湿的冬季里四肢隐隐作痛，他却分毫不减地热爱着大绿海，热爱着吹拂他穿皮衣身子的海风与溅上皮肤的海浪。

他不再像一些年轻人那样自欺欺人，认为海盗这行是英雄的高尚冒险。海盗只是为全家求温饱、攒点儿钱留给子孙的方式。

塞库多斯曾拥有三艘自己的船，但坏天气毁了两艘，剩下那艘在去年夏天被狂人赫利卡昂弄沉了。愿诸神诅咒他！塞库多斯硕果仅存的儿子当时是那艘船的船长，现在他的尸骨正躺在大绿海海底腐烂。塞库多斯心想，谁也不该比子女长寿。

现在他以远高于花甲之年加入惹人讨厌的阿瑞洛斯手下。这人运气好才当得上两艘船的首领，不过就塞库多斯看来，他其实是个白痴。虽然剑术过人，却沉迷于谋害杀戮，这种事根本无利可图。俘虏的男女可以卖到克里特或东岸城市的奴隶市场，死人却一文不值。

阿瑞洛斯的身边聚集了太多和他想法相近的人，昨天抓的年轻女子能在克里特卖到六十枚银环，却终究招致那样的场面。当初他们像野兽一样涌向她，这回她必死无疑了。

塞库多斯痛恨这种愚行。

那两个迈锡尼人加入他们时，他很开心。卡利亚德斯人很安静，但他有头脑，跟他一道的莽汉身材强壮，塞库多斯猜想他对卡利亚德斯很忠心。他们强壮沉稳，和他从前一同出航的人很像。但现在，他们也要被杀了。

如果是三十年前，塞库多斯会静待时机挑战阿瑞洛斯，为船只的领导权决斗。如今他只能接受阿瑞洛斯的命令，希望他们能继续走运，在冬天满载战利品而归。但他不太相信以目前的方式能办得到。俘虏奴隶即使不像打劫载运金锭银条的船只收获丰厚，总是有钱可赚。何况阿瑞洛斯能保证一季会碰上多少次载运金银的船只吗？这些船大多由东方高地的海岸驶出，通常有战船护卫。而且还有“烧船者”赫利卡昂。塞库多斯一想到他就不寒而栗。

去年，赫利卡昂擒获了一艘海盗船，把船员都绑在船栏上，连船带人一同烧毁。达耳达尼亚水域有赫利卡昂的恶船“克珊托斯号”出没，只有阿瑞洛斯这种白痴才会想驶往那里。

塞库多斯懒散地用树枝搅搅灰烬，翻找熠熠生辉的余火生起新的火焰。他总算生好火了，便赶紧坐到火堆旁，因为昨夜的寒气还残留在他的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