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张艺谋的电影，安妮对中国的认识有了进步。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林，谢谢你的电影。原来呢，我觉得中国人可怕；现在呢，我觉得中国人可怜。太可怜了。”

她有这样的反应，说明她看懂了，理解了。这点很不容易，因为老谋子的电影，很多中国人都看不懂，或不理解。

但我还是对安妮讲，张艺谋的电影演的是旧中国的时光，都是过去了的故事。今天的中国，虽然还有很多可怜的人、可怜的事，但中国教育进步了，思想开放了，经济发达了，城市美好了，很多方面一点不比美国差。

我说的是大实话。

她听了，不反驳我，很有礼貌，说：“真的？”但听得出，不相信。因为我所描述的，在美国电视和美国报纸上看不到，凭什么相信我？

“安妮，你跟我们去中国玩玩吧。”我很热情地邀请她。

安妮“哦”了一声，意思是这是天方夜谭，还说：“不，谢谢！我这辈子，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中国！”这句话和我老爸说得一模一样，我老爸不知道声明了多少次：“我这辈子，绝不会跨进美国一步！”

菲里普常对安妮说：她的思维定式里只有旧中国，为什么就不能抛弃这些，用新的目光看看中国？最好的例子是，我到过中国三次了，看到的中国和你想象的中国，完全相反。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你不信我也行，你自己去看看CCTV。

菲里普在很多场合都这样说，但他的话也是没人信的。因为他讨了个中国老婆，这个中国老婆天天在枕边吹中国风。在人们眼里，他就是半个中国人，凭什么相信你这半个中国人？他们相信政府，政府说在中国没有安全，那就一定没有安全；他们也相信牧师，牧师说在中国信教就要坐牢，那就一定会坐牢。

我公公就不一样，他唱反调，他说没亲眼看到，就不要瞎猜瞎说。他活着时，念念不忘要去中国，他说：“中国和中国亲家，我和安妮一定要去看看。”鲍伯亲家没走成，自己先走了，到中国走亲家，成了他永远的遗憾。但他是带着美丽的信念走的，在他信念中，中国媳妇很美好，中国亲家很美好，所以中国一定美好，中国人也一定美好。

我在美国，最爱我疼我的人，除了菲里普就是鲍伯。我说过，他是我生命中另一个菲里普。他对我说过，只要有他在，我不用担心任何事，他会照顾我。可是他匆匆地走了，他想多疼我一点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