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侦查员报告,人群中呼应的人很多,有人说“邓小平已经被流放到贵州山里了”,还有人尖喊“你们找不到邓小平了,邓小平已经被江青害死了”。
陈所长报告说,他与几位民警是在事情发生后的十五分钟内赶到的,那时候人群由于民警的跑近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据便衣侦查员讲,这两个年轻人他们认识,一个叫夏建国,一个叫田源。当时就有部属建议陈所长派人去这两个人家里面逮人,说是这两个人的家庭地址在半年前早有记录。但是陈所长没有下这个命令,他觉得还是应该迅速向上级报告才是首要之举。
在公安局长面前,陈所长一边说一边瞧着自己的脚尖。他并没有向局长汇报的是,他当时是这样训斥那位便衣的:就知道抓人,这么多反革命你抓得过来吗?
当时还有人悄声问他:那这张大字报咋办?陈所长的回答是:保护现场,让反革命的狼子野心多暴露一会儿又有何妨?这时候,陈所长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位老者心领神会地向他伸出了大拇指。陈所长当时就转过了脸,装作没有看见。
这后半段的情况,陈所长都咽在了自己的肚子里,并没有向局长汇报。在陈所长走出市公安局大楼的时候,天色阴了下来。
他抬眼看看云色,心里想,首都跑不了又要起风暴了,而且这场风暴的中心,跑不了还是“邓小平”这三个字。
他走下台阶的时候又想,我这一回要学得聪明点儿,再也不能像半年前那样张牙舞爪,“国家前途”这四个字的分量实在太重了,这是要每个人心里好好掂量的,而不是某个上级的某条命令就能随便定论的。其实夏建国与田源逃离现场的那一刻,还是有人追逐的,只不过不是公安,而是七八个佩戴“首都工人民兵”袖章的年轻人,他们急于建功。
幸亏两个报信者把夏建国与田源按在小胡同深处的一个门洞里,让追逐的脚步声像雷声一样渐渐远去,事情才没有变得更糟。报信者一个是夏建国二妹夏小妹,一个是他们同院子的邻居姑娘任燕。两个报信者都像两个逃者一样累得气喘吁吁。夏建国问妹妹怎么会赶过来报信,这才得知是田源的父亲田志远看到了一份清查名单,而这张名单上“夏建国 ”“田源”的名字赫然在列,顿感事情不妙,赶紧让任燕和夏小妹前来报信,以便让两人躲过一劫。夏建国深知上清查名单的后果,这意味着全面的人身控制。
其实,在刚才张贴大字报以及当众演讲之前,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出发前,他就对同院的伙伴田源说过,这一次行动,很可能是要被枪毙的。这不是吓唬你,现在的政治局面比半年前的清明节还要糟糕。说你“现行反革命”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砰 ”的一枪小命就完了,全国已经死了不少“现反”了。我是豁出去了,你要想一想。
田源说,你都豁出去了,我还能不豁出去?半年前怎么干,现在仍旧怎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