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女人从厕所出来,手里捧着血糊糊的一块,从朱荻旁边擦身而过。
“这回可能是了。你看,我都看到它的小手了,细细的,是不是?”女人指着手心里的血肉问,声音有些发颤。
朱荻扫了一眼,心一下子抽紧了。这是个刚成形的胚胎,上面有两个黑黑的小点,她猜那可能是胎儿刚开始发育的眼睛。两边有些细细的白线,看起来很像微型的小手。
一股寒意唰地冲上头皮,胃也开始紧缩起来。朱荻忍住恶心和恐惧,迅速转身,逃一样地离开了。
医院门外就是长安街。四月的北京,阳光和煦,春意正浓。道旁的迎春花开得娇黄一片,白玉兰和红玉兰鼓着硕大的花苞,眼看就要绽放。爱美的女孩子已经迫不及待换上短裙,雪白的大腿在带着凉意的春风里招摇。
但春天离朱荻很远。她缓缓走在春风里,满腹心事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同龄人眼里,朱荻是令人羡慕的。她从小聪明上进,一帮表姐妹兄弟中,她常常是被家长们当作榜样夸奖的那一个。从北京一所大学的新闻专业硕士毕业后,她进了当地一家很有影响的都市报做记者。
工作出色,月薪过万;老公在一家央企做销售主管,年薪三十多万;四岁的女儿聪明可爱——即使是在收入水平相对较高的北京,朱荻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产阶级。用同学开玩笑的话说,是个典型的“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
但是白骨精也有绕不过去的坎儿。生活富足无忧的朱荻眼下遇见了一件麻烦事——她怀孕了。
对于一个31岁的育龄妇女来说,怀孕生产本是一件自然的事,一件给家庭带来欢喜和盼望的事。但朱荻的麻烦在于,她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肚子里怀的是第二胎。
第二胎,在中国算得上一个敏感词。对于绝大多数城市居民来说,生育二胎是一个不太敢想的梦。实行了三十多年的计划生育政策已经成为一道高压线,要触碰它就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失业(被开除)、巨额罚款(可能是年收入的5倍甚至10倍)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精神压力。
朱荻这次怀孕纯属意外。过去一个月,是作为记者的朱荻最繁忙的日子。3月份是中国最大的政治盛会——全国人大和政协两会召开的时间。朱荻因为业务能力强被选为上会记者。从开幕到闭幕,差不多两周的时间。她早出晚归,中间还在驻地附近的宾馆住了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