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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河秦淮多少梦(1)

盈盈秋水自横波:顾横波 作者:婆娑


大清的铁蹄即将踏碎一场绮丽繁华的旧梦,晚明的江山似风雨中飘摇的小舟,随时有覆灭的危险。烟雨江南仍然沉浸在红裙绿翠的温柔中,仿若度一场末日狂欢。南京城外的“花月春风十四楼”,秦淮两岸数不清的河房,涤荡着红尘风月,流转的是浮云般的富贵荣华。

多少文人雅士都沉浸在秦淮的柔波里,岁月更替,秦淮的景致依然,人们的情怀依然。

清代文学家吴敬梓对秦淮河情有独钟。翻开他的《儒林外史》,描绘当时秦淮风光和风土人情的记叙连篇累牍。“城里有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水满的时候,画船箫鼓,昼夜不绝。”夜色中的秦淮河在他的笔下有更妩媚的梦境。“那秦淮到了有月色的时候,越是夜色已深,更有那细吹细唱的船来,凄清委婉,动人心魄。两边河房里住家的女郎,穿了轻纱衣服,头上簪了茉莉花,一齐卷起湘帘,凭栏静听。所以灯船鼓声一响,两边帘卷窗开,河房里焚的龙涎、沉、速,香雾一齐喷出来,和河里的月色烟光合成一片,望着如阆苑仙人,瑶台仙女。真乃‘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清人余怀所著的《板桥杂记》,又有了更精彩的诗一般的叙述:“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徒倚。忽遇彼姝,笑言宴宴。此吹洞箫,彼度妙曲。万籁皆寂,游鱼出听。” 秦淮夜色更热闹的还是灯船画廊,所以余怀又写道:“秦淮灯船之盛,天下所无。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薄暮须臾,灯船毕集,火龙蜿蜒,光耀天地,扬槌击鼓,蹋顿波心。自聚宝门水关到通济门水关,喧阗达旦。桃叶渡口,争渡者喧声不绝。”

我们可以想像,金陵当时的盛景,十里秦淮,十里媚香,雕栏玉砌的画坊,一个个娉婷曼妙的身影,柔顺的纤手,轻轻卷起了梦的帘幔,羞怯的朱唇,迷人的微笑,于幻情的眸中一一浮现。月的清辉,将亭台楼阁洒满,山水、月色、灯光迷蒙混成一片,此情此境,如梦如烟。朦胧之中似乎酝酿着一个如花的笑靥,那么真,那么淡。真的不知,此刻是昙花一现的瑰梦,还是地久天长的人间。

明末社会风气放纵奢靡,江南更是温柔之乡。名士与名妓惺惺相惜,像情人,更像知己,在帝国风雨飘摇的社会和政治环境下形成了一种共生的关系。正如傅青主的名言:“名妓失路,与名士落魄,赍志没齿无异也!” 名士清流敬爱名妓,不单是迷恋她们的色艺,与之耳鬓厮磨,浅斟低吟,春花秋月,似乎还有出于寻找知音抒解生活和政治上的郁闷之意;名妓倚侍名士清流,不仅是仰慕他们的才情风雅,更是看重他们的政治志节。文人骚客,仕人遗老,居庙堂之高的贵人达官,带着一身的落寞、半世的羁绊,在秦淮微凉却又飘荡着迷离的夜色里,把功名换了浅斟低唱。

名妓们多住在秦淮两岸的河房里。吴庆箕在《留都见闻》中说:“南京河房,夹秦淮而居。绿窗朱户,两岸交辉。而倚槛窥帘者,亦自相掩映。夏月淮水盈漫,画船萧鼓之游,至于达旦,实天下之丽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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