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奥莉娅娜来说,除了他,仿佛什么都不复存在了。她的工作,一直到不久前都还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动力,而现在也变得毫无意义。报社重新将她派往德黑兰,因为巴列维和苏拉娅即将离婚的消息连续不断地传来,但是在那儿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恶心。她开始抱怨,说自己对报道提不起兴趣了,而且厌恶旅行和人群。回到意大利后,她针对这对伊朗的王室夫妇写了一篇满是愤怒的文章,文章的第一句话看起来就像是在说她和阿尔弗雷德:“他们的这段感情结束了。或许,这段感情从来就没存在过。”
一九五八年春天,她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她很清楚,阿尔弗雷德丝毫没有心思想要和她生个孩子,这可能是他们彼此永远疏远的原因。对于这个孩子,她需要自己马上做出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这是奥莉娅娜人生中极其特别的一个阶段,她从来没有掩饰,对于自己没能履行一个母亲的责任这件事,她视为一场惨剧。她也承认她早早结束了一个孩子的生命。
在她通信集中的一封信里,能够看出她当时做出了人工流产的决定。她询问了在伦敦或巴黎谁能够帮助自己流产。在英国,人工流产是违法的事情,需要偷偷地进行,但是在这里可以远离亲人和同事们的关注。这是她的想法,她也向阿尔弗雷德解释。她想在伦敦做流产手术,然后去巴黎,这里也是她唯一能够停留几天休息一下的外国城市。她病得很严重,但是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他说他已经找到了两三个地址,留给她做决定的时间也变得很少。“我需要尽快做出这个决定,因为再不决定的话就太晚,也太危险了。总之,不值得因这种原因如此早地前往地狱。”这是一件违反她原则和本性的事情,但是在那个时候,除了阿尔弗雷德之外,她不会考虑任何事。“我知道,为了安全,我应该选择流产。因为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么我就会一直困扰你并摧毁你的人生。”
奥莉娅娜私人文件中对这件事的记录并不详尽,也无法帮助我们精确地还原在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一九五八年五月,奥莉娅娜在距离她宾馆几步远的地方——德贝利路——失去了意识。胎儿已经停止了呼吸,如果不马上做手术,她自己也将会有生命危险。拯救她的是一位清楚她状况的德国女性朋友。她知道奥莉娅娜发生这种突然的不适意味着什么,便立刻让他们将她送到医院,并告诉了医生们奥莉娅娜的情况。奥莉娅娜被安排做了紧急手术。一个月之后,她还遭遇了另外一件事,因为她术后一直出血不止,并伴有很多流产并发症。医生们没有隐瞒实际情况,他们直接告诉她这次事故可能导致她以后无法生育。
对于奥莉娅娜来说,这是一个严重的创伤。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到意大利。现在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接受这一连串的现实了,她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她在一封信中写道,此外她还不得不对所有的人说谎。她长期神经衰弱,但是对于报社和家人以及她亲近的人,她对这些事绝口不提。她无法入睡,经常要吃安眠药以及带有镇静剂和抗抑郁成分的药品。她经常卧在床上,不但发烧,头疼得也十分厉害,这让她很难写作。她总是想哭。《欧洲人》的主编强制她放下手里的工作,休息几个月。他以为奥莉娅娜之所以会是这个状态,是因为工作过于辛苦导致的。他无法想象奥莉娅娜正在经受的折磨。从外表看,她还是那个一如既往的处事果断的女孩,但是她的内心,已经被摧毁成一片废墟。“上帝啊,我变成什么样了!”她在一篇笔记中如此宣泄,“我觉得我自己已经衰老了,尽管没有人相信,因为他们觉得我还小,因为我那年轻的面孔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