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南非在此时而非彼时出现了转折呢?
《新约·加拉太书》中圣保罗在给新使徒的信中使用了一个妙语:“时机已到。”1保罗讲耶稣诞生的时机恰到好处,一切都各就各位,诸种前兆都已具备,一切都在恰当的时刻发生了。提前一点会过早,拖后一点又会太迟,当一切发生时,就只有此刻,没有彼时。
20世纪90年代,自由在最为意想不到的地方爆发了—1989年柏林墙倒塌,共产主义大厦由于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与开放而倾覆。在其强硬派前任如勃列日涅夫的时代,所有这一切变化都不可能发生;如果当时全球的地缘政治图景没有变化,那么其后的一切要么不可能发生,要么会付出惨重得多的生命代价,造成更大的动荡和不安。
在南非,强悍凶恶的共产主义帝国—即里根所说的“邪恶帝国”—的瓦解是促成我们多灾多难的国家发生变化的因素之一。种族隔离政权成功地哄骗了轻信和听话的西方,让他们相信南非的确是非洲对抗共产主义的最后堡垒了。到1990年,种族隔离政府再没有理由声称必须使用压迫手段根除共产主义的泛滥,因为共产主义已经根除。
在这世界和南非历史的关键时刻,我们得到了无限的祝福,德克勒克替代顽固不化的博塔担任了南非总统。1985年,博塔错失良机,在本该破釜沉舟宣布改革的时候,却把本来是响炮的重要讲话变成了一记蔫炮。很难设想顽固如磐石的博塔会像德克勒克那样,于1990年2月2日在议会宣布让整个世界既震惊又不敢相信的大胆举措:南非的政治进程将实现正常化,解除对政治团体的禁令(1960年沙佩维尔大屠杀后实行的禁令);非国大、泛非大和南非共产党将被允许作为合法团体开展活动,南非将努力走出种族隔离不公正和压迫的牢笼。
德克勒克当时的言行为他带来的巨大功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杀的。他在南非的历史上为自己找到了一席之地。无论他这样做出于何种动机,无论我们如何评说他后来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应该为他在1990年的作为而向他致敬。
我相信,如果他没有做出他已做的一切,我们就会历经许多人预测的、使南非在劫难逃的血腥屠杀。要说服白人社会,让他们接受通过谈判交出其独揽的政权,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很少有选民会拥戴要把政权交给世仇,并以此为政纲的候选人。德克勒克先生当然没有这样直言不讳。他讲的是权利分享,让本来不中听甚至不可思议的事情,变得对选民来说不那么刺耳。他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冒险,我们如果不因此赞扬他,就太过失礼了。他本来也许希望通过谈判为白人找到一个位置,使他和追随者得以行使否决权。他也可能希望以三驾马车的方式,轮流当政。但无论怎样,在我们历史的关键时刻,出现了他这个敢于冒险、勇于前进的人物,这就是我们的幸运。
当然,如果他的对手不能够顺应时代的挑战,这一切也毫无意义。如果德克勒克先生遭遇的是一个身陷囹圄、满腔仇恨、誓死复仇的人,他很可能不会宣布其改革计划。幸而他遇到的是被造就成有良知和卓越品质的人。纳尔逊·曼德拉在狱中赢得了无比的声望,以至许多人担心如此圣人只会让那些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大失所望。实际上,有传言说其运动内部已有人策划谋杀他,因为他们害怕整个世界会因为他不能与形象相符而深深失望。他们担心,非国大可能失去因整个世界为其狱中领袖勾画的高于生活的形象而赢得的巨大国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