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作者、文本和诠释者(1)

一位年轻小说家的自白 作者:(意)安贝托·艾柯


有时候,我的译者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觉得这段文字很难翻译,因为它有些含混不清,可以有两种不同的读法。你的本意究竟是什么呢?”

根据不同情况,我有三种可能的回答:

一、你说得对。我采用的表达方式是错误的。请在翻译中消除任何可能的误解。在下一个意大利文版中,我也会做同样的修正。

二、我是有意要模棱两可的。如果你小心细读,你会明白把这段文字写得模棱两可,直接影响读者阅读文本的方式。在你的翻译中,也请尽量保留这种含混。

三、我以前没意识到这段文字有什么含混不清。老实说我从没想要制造任何歧义。但是作为一位读者,我觉得这样的模棱两可非常有意思,也有益于文本的铺陈展开。请在你的翻译中尽量保存这样的效果。

如果我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这是个与事实不符的条件从句,然而在本世纪结束之前它会有很多机会成为现实),我的译者作为一位普通读者以及我作品的解读者,也许会独立地得出以下结论的任何一种,而这些结论和我刚才给出的几种可能的回答实际上是一样的:

一、这段文字的含混性完全没有道理,而且会搅乱读者对文本的理解。作者本人可能没意识到这点,所以最好还是消除可能的歧义。“Quandoque bonus dormitat Homerus”1—“即便是荷马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二、作者很有可能是有意要模棱两可的,我最好还是尊重他的决定。

三、也许作者没意识到他这样的写法会产生歧义。但从文本的角度看,这份不确定性让文字话里言外涵义丰富,对文本发展的总体策略很有帮助。

我在这里想说的是,那些被人称为“创意”作家(我之前对这个乐于惹是生非的名称作过解释)的作者绝对不应该为他们自己的作品提供任何解读。一份文本就像一台懒惰的机器,它想让读者帮着干活—正如我在《读者的角色》一书中写到的,文本创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出阐释和解读。当你手上拿着一份文本,你尽可以去质疑这份文本,向作者发问并无所裨益。但同时,读者也不能天马行空,听凭己意妄加阐释,他需要确定,依据他手上的文本,某种特定的解读不仅是合理的,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是自然的。

在《阐释的极限》中,我在作者的意图、读者的意图和文本的意图之间做出了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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