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学史的另一种可能(9)

木心逝世两周年纪念专号:《温故》特辑 作者:刘瑞琳


看完了《文学回忆录》,我感受到一种悲凉。木心先生写出大量文学作品时,在讲述文学课时,我能感受到他的孤独。这样一个不能正常表达的时代,不拥有自由精神土壤的时代,怎么能够产生木心?产生了,又有多少人理解他?多少人能够读懂他穷极一生的经历?而他在这个世界上,直到他走,实际上是被边缘化的,孤独的。这种孤独,是中国文学的悲凉,看看我们的文学史,有几部像话?资料的堆砌,僵化的、生硬的……也有好的,但却是美国学者写的。

刚才有朋友谈到莫言,我为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感到高兴和欣慰,莫言的作品确实是大作品,他的文学笔力,刚才张柠老师说是浓彩的,确实是这样。他的汪洋恣肆,他的想象力,他表达社会生活的深刻、透彻,确实是中国当代作家中无可比拟的。但是我们再看一看,当记者向莫言提问,特别是国外记者提问时,莫言先生环顾左右而言他。以这种环顾左右而言他,怎么去写类似《文学回忆录》的作品?多少作家处于和莫言同样的处境?多少教授、同学、学者处于同样的处境?

而木心先生就在这样的处境下卓然自拔,他不伟大吗?木心先生的文学功底,他对文学的透视,以及他的深邃思想和文学成就,我认为—这个大家可以商榷—百年一人。

今天可以和这么多同学交流,我非常高兴。我想了想,怎么结束这个话。我给陈丹青写过两封私信,谈《文学回忆录》。很短的信,我给大家读一下:丹青兄好:

刚从埃及回京。途中拜读仁兄惠寄木心先生讲稿选章再三,感叹不已,不有先生积水为渊,百能回湍,以及洞彻中外古今文学、美学、哲学、史学无尽幽微、繁复、深邃、博大之盖世卓识,焉能这般乘兴而言,尽意即止,谈笑谑议、机趣盎然间里,化工肖物,直抵文学流变、流派、流向、流韵、底蕴,远则取势,近则到质,出经入纬,纵横捭阖,个中气象、脉息、衍化,以及恒久状态,一一神骸毕现;看似先生无意身手,事义浅深,实则远远超越价值、意义乃至学问表述,径自去远大我小我无我之境,吾辈观之,唯是一片浩旷,况三千年未有大变局中之浊世芸芸痞儒乎!多年以前,我曾有拙文慨叹:“从胡适、鲁迅、徐志摩到余光中……中华民族几百年来,未见一人臻于此境。”今天,汉语精神尚未苏醒,汉语传人价值体系深刻崩毁,汉语道德、汉语尊严、汉语高贵气质,正在汉语传人皮囊里日益枯干,以此集体的情境,读懂先生一生高蹈践行于世俗、于功利之外的事业,几无可能。回函至此,悲慨天意荒茫,先生何其孤独欤! 孙郁:岳先生讲得声情并茂。文学史研究很多年了,中国第一部文学史到现在一百一十多年,研究外国文学史的时间也是很短的。关于文学史的研究、写作,其实有它的规律,但是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下面就想请我们人大文学院的程光炜老师和杨联芬老师来谈一谈他们的看法。

程光炜:我昨天刚拿到《文学回忆录》,看了“宋词一、二”,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资格去评价。我谈两个印象。第一个印象,这是一本很别致的书,之所以别致,就是一个著名的画家、作家,为一批年轻的画家讲课。再一个,就是让我想到一种授课方式:中国传统的书院。在近代,我们还能想起这种形式,比如康有为、梁启超在广东开的书院,章太炎在日本的讲席,他的学生后来都很了不起,鲁迅、周作人、黄侃、钱玄同。现代教育兴起以后,这种书院式的、近于聊天的授课方式,很少看到了。现在想想,我们读研究生时,老师上的课,很多都记不住了,反而聊天中不经意说的话,记好几十年。我想,可能是聊天时他想说要紧的话,平常上课讲的是知识。这是一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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