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菩萨蛮”是词牌名，上片四句二十四字，句法为七七五五，下片四句二十字，每句五字。押韵颇有变化，为AABBCCDD，或AABBAACC，上片由仄换平，下片再换仄转平。这种词谱的规定，当然是由于配合曲调，以便唱诵之故。那么，“菩萨蛮”的曲调是哪里来的呢？

请再念一遍，“菩萨蛮”，是不是有着异国情调？假如现代中国人体会不出这三个字的异域风味，想想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菩萨是梵文Bodhisattva的译音，是印度经西域传来的新词新观念，“蛮”嘛，更不用说了，当然与蛮夷、蛮荒、辽远陌生的异域有关。没错，菩萨蛮的曲调是外国传来的，是西域传到中土的胡曲，是西洋流行歌曲。

唐代苏鹗的《杜阳杂编》说：“大中初（大约是公元八五〇年稍前），女蛮国贡……其人危髻金冠，缨珞被体，号菩萨蛮。当时倡优遂制《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声其词。”写的是西域来的外国女子，梳着高耸的发髻，戴着金冠，身上披着缨珞项链等饰物，像麦当娜一样的令人想入非非，就是“菩萨蛮”了。说当时宫中的倡优“制作”了此曲，大概不是实况，而应当是倡优们“应制”编曲演唱西洋流行歌曲，以娱皇上。

这个皇上就是特别爱听“菩萨蛮”的唐宣宗。据说宰相令狐绹为了拍马屁，特别请温庭筠代填了二十阕词，其中就有脍炙人口的“小山重叠金明灭”，也因此，这个词牌还有异名“重叠金”。

根据唐宋的笔记资料，就有学者指出，“菩萨蛮”是唐宣宗大中初期传入中国的。这一考证，就惹出了大麻烦。那么，李白的《菩萨蛮》词是怎么回事呢？“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一作更）短亭。”这么凄迷美妙的诗句，难道不是李白写的，难道是后人伪作的？

陆侃如、冯沅君写的《中国诗史》就说是伪诗，因为李白生活的时代“菩萨蛮”一曲还没传入中国。真的吗？

二

词学家讨论词的起源，经常要面临一个问题：传为李白作的一阕《菩萨蛮》，究竟是不是李白写的？假如是，那么，词的起源当然不晚于李白。何况这阕词的艺术技巧已经十分成熟，若是李白所作，则填词之道在盛唐时期已经颇有可观。假如这阕词是后人伪作，则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里说的“词中鼻祖”，就成了无根游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