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是一座大城市—如果住处位于市郊,乘轿到市中心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住在那里的欧洲人猜测该市人口数大约为一百万;见识过广州与巴黎的人,则认为广州不比巴黎小,但广州的建筑都是平房,所以很难判断。广州其实是由四座互相紧邻的城市构成。在珠江北岸,距离河畔不远,有一块高墙围绕的地区,称为“中国城”,是总督衙门所在地,也是皇帝指派的粤海关监督的驻在地点,欧洲人称呼此一监督官为“户部”。这里的街道狭窄又拥挤,小商店林立。中国城以北另有一块同样以高墙围绕的区域,自从满人在1640年代征服中国以来就称为“满洲城”或“鞑靼城”。满人的卫戍部队主要驻扎于此,广东巡抚的衙门也位于这里。满洲城的街道是宽敞的铺面道路,点缀着平行搭建的牌楼,显得气势宏伟又秩序井然,正是适合当地举行科举以及祭孔典礼的各种正式建筑。
在这两块以高墙和门楼向人宣告其正式地位的飞地以西,紧接着是第三座大都市,即广州的商业与居住中心,街道均由粗石精心铺成,举目所及尽是雅致的店铺与住宅,河岸上则排列着一座座的仓库,为殷实的商贾所有。在这个地区,街道上的凉篷遮挡了酷热的夏日阳光,同时也证明了此处居住的都是追求舒适生活品位的富有人士。第四座城市则在珠江沿岸展开,散布在有如迷宫般狭小的内陆水道与河渠之间。这是赤贫百姓与蜑民的居住地。在这里,船只彼此紧挨着成排停泊,密密麻麻的桅杆衬着天空,一名法国观察者描述道:“这里的街道是以船只为行道树。”
洋人居民散布于广州各个不同地区。在西部市郊,葡萄牙耶稣会士住在他们宽广的欧式教堂附近。中国城东北部住着法国耶稣会士。在这两个端点之间,则分布着其他教派的教堂与住宅,还有教廷传信部。在河流边缘,就在西部市郊与中国城的交接处,可以见到西洋商人的住所与仓库,他们称之为“工厂”。借由精明的交涉,法国人已向中国官员争取到这里的永久居住权,而且他们的基地不仅繁荣,设施也相当完善。其他国家的商人与官员—英国、荷兰与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比利时奥斯坦德居民—则是随着季风循环与国际政治的变化而来来去去。
除了葡萄牙人利用他们自己位于广州附近的殖民地澳门之外,其他这些国家的远洋船只都停泊在河流下游十六公里处的黄浦岛。他们的船只货物在这里登记检验,以决定课税标准,也接受“户部”的下属检查;而他们在中国采购而准备运往欧洲的货物,也是在这里搬上船只。此外,这里还有许多竹篷和席子,用于风干船帆与存放补给品,也有开放空间供生病的水手休养及运动。商人与船员要从黄浦岛前往广州,若不是搭乘他们自己的小艇,就必须向中国的船夫租用舢板。10
欧洲人在广州的种种活动,都离不开教廷传信部。潘如神父总是一刻不得闲,不是走访其他教堂,就是身在澳门,而他最近就花许多时间待在澳门,为教宗特使嘉乐(Carlo Mezzabarba)即将动身离去预做各项安排与准备。不过,就算是潘如神父人不在传信部,这里仍是热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