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学生连记(5)

温故(二十八) 作者:刘瑞琳/主编


聚会前后不过延续了一个多小时,五六个人,说些无关严肃的、或沉重的或敏感的话,主要是吃。我们似乎已从厄运的阴影中脱身出来,在这传统的年庆日子,居然还能享受到如此轻松和亲切的气氛,品尝着从首都北京带来的糖果与果脯,真是感到由衷的欣悦。

很快就到了回连队吃下午饭的时间,集合的时候,我感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几位连队首长都神情严峻地站在队列的前面,不像往日绽露笑容。随即是指导员讲话,他用了大约半分钟扫视大家,在我的脸上似乎还多停留了一下,然后说,今天,在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一小撮人“臭味相投”、聚会在一起的严重事件,为什么这些人会聚在一起,很值得深思。大家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要严密注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警惕旧思想回潮。当然参加聚会的人也有不同情况,都要做深入检查。

我一听顿时就懵了,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吃了点东西吗?千不该,万不该,是我们几个犯错误或有问题的人聚在一起了,或者说,千不该,万不该,我们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实际“身份”,说是“一视同仁”,实际上,还是外松内紧,严密关注。(另外我也实在失于无自知之明,在这里,我们所能领到的钱就是有明显区别的,大多数人拿的是大学生毕业工资四十六元,而我们少数所谓犯有严重错误的人,则拿的是二十元生活费。)

接下来是开展群众性的批判,我们几个被批判者立马拉开距离,自不必说,其他人也尽量避开我们,也有人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他们原就对连队搞什么“一视同仁”有气,现在终于看到了政策的另一面,这一层面纱揭开后,似乎对他们所具的“优越身份”是一种承认和鼓励。

而我的女友则早已花容失色,她将这起祸事的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为此向我连连道歉,原定的行程也不得不改变,迅即离去了。对于这个年轻浪漫的女大学生,这是一帖最有效的清凉剂,她得以和我的现实生存真相直接接触,关于未来的一切虚幻的想象都被彻底击碎,再经考虑,这一段短暂的恋情就正式画上了句号。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连队要开拔到离沙城几十公里以外的涿鹿县,那里有部队的一个生产基地,主要是种水稻,另外,在一个叫“下花园”的地方,也经营着一个类于现今所谓“三无”的小铁矿。比起困在营房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政治学习来,大家似乎还是更乐意于到广阔天地间去参加劳动。在行军去目的地的途中,宣传队仿照正规部队,不停地演唱和打快板为大家加油。

在我们到来后不久,正规部队就接到紧急战备命令“上坝”了,按当时的形势,战事似乎一触即发,由我们接手这支战斗部队的后方生产支援工作,意义就特别重大。我们排有一位也是从人民大学来的哲学系的朋友,精神多少受过一些刺激,当时表现异常亢奋,一次竟然一口气吃了十多块大油饼,弄得肠绞痛,赶紧送到师部的医院急诊,问他何以如此,他说“苏修”就要打过来了,他必须吃得饱饱的,和他们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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