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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早,我和崔大离送崔奶奶上火车去山东,回来下了过水切面,放上头天晚上吃剩的炸酱,端起碗来刚吃了没两口,耳听前边乱成了一团。
大杂院儿前边住户多,晌午天热,屋里待不住人,二嫂子和三姥姥分别坐在自家门口。二嫂子捅炉子做饭,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门的八卦镜,心里这股无名之火再也按捺不住,过去说门上的铜镜是“照妖镜”,她住在对门,出来进去都躲不开那面铜镜,岂不摆明了拿她当妖怪?她家门口挂的桃木剑也让照妖镜给挡了回来。她再想不出别的招儿了,前几天打算撕破脸闹一场,结果让邻居们给劝住了,两家没动上手,但是积怨已深。此刻她火往上撞,拎起通炉膛使的火筷子迈步上前,要将对门的“照妖镜”捅下来。
开出租车的二哥和卖菜的三哥当时都不在家。三姥姥坐在门口包饺子,一眼瞥见二嫂子手拎火筷子到了近前。她是打旧社会过来的人,当初又做过红枪会的大师姐,起五更爬半夜,戳香头练功夫,手中的大杆子一抖,三五条壮汉也近她不得,怎会将三嫂子放在眼内。
民国年间,多有各种“会、门、道”,红枪会是其中之一,清朝末年闹义和团的时候已成气候,成员大多是庄户人家,头裹白巾,手持刀矛,近似于民间的练武会,打过洋兵,也抢过官府的军粮。别看三姥姥已经八十多岁,一身武艺搁下了好几十年,说到动手可绝不含糊,刚好手边有擀面杖,随手抓过来往外一挡,早将二嫂子手中的火筷子拨在旁边。
二嫂子双手握不住火筷子,院儿里地方狭窄,火筷子被砖墙撞了回来,正好磕到她的额头上,擦破点儿皮。这下她可不饶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杀猪般惨叫。
我和崔大离听到声音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到前边一看,三姥姥和二嫂子两位,一个抓着火筷子躺在地上打滚,一个握着擀面杖坐在那儿运气,我们俩大吃一惊:“好么,您二位是要华山论剑啊?”
其余在家的邻居此时也都出来劝解,明说是劝架,也不乏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在旁边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是坐山观虎斗,你斗得越厉害越好。但是邻里纠纷大多停留在口舌之争的层面,左邻右舍尚可劝解,一旦抄家伙动上手了,那可要归派出所处理。
有几位好心的邻居苦劝二嫂子和三姥姥,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了。其实两家如果说好了同时摘掉门口的木剑和铜镜,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犯不上打架。又有人看见是二嫂子拎了火筷子先动的手,告到派出所她不占理,况且三姥姥八十多岁快九十了,你说她把二嫂子揍了,派出所的人也不信不是?
二嫂子发作不得,一肚子邪火没处撒,打电话叫开出租车的二哥回家。她恨得咬牙切齿,找出条麻绳搭在房梁上,声称要上吊变鬼,掐死对门一家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