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还没走近,人群中突然蹿出一个女人,疯子一样扑上来抱住了她:“我可怜的孩子啊!你跑到哪儿去啦?”
这个女人不是妈妈,是方姨,苏联家隔壁的女主人,白白胖胖心地善良的女人。她家与苏联家合住在一套房子里,合用同一个厨房和同一个厕所。
苏联知道,只要家里有事儿,方姨是一定要到场的。但是今天,这么多人……连毛姥姥也来了。毛姥姥是街道委员会主任,和毛主席一个姓,在这个楼里,她特别有威信。
苏联突然有要呕吐的感觉,这是她在遇到最难过最恐惧的事情时就会发生的生理反应。
毛姥姥像和方姨抢东西一样,迫不及待地把苏联拉到一边,抚摸着她的头,用呜咽而凝重的语气对她说:“孩子,你爸……他死了!”她好像要说“去世了”,但是怕苏联听不懂,就直接说那个字了。
苏联好像没听见一样,她冲过人群跑上楼,看到妈妈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
朱淡宁平常最喜欢这个角落,她说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地方,丈夫苏若谷、女儿苏联和儿子苏正正谁都不许进入。她在那里放了一个小书架,铺了一块在苏联留学时买的小地毯,她经常在忙完姐弟二人的洗漱之后悠闲地坐在那里,慢慢地呷一小杯咖啡,或一杯葡萄酒。有时还和苏若谷一起,听俄语的木纹唱片——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无法向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说出来……此刻的朱淡宁就坐在那里,穿着黑色的毛衣,黑色长裤,双腿紧紧地并在一起,弯曲的腿与地板形成一个三角形。她双肘架在膝盖上,两手紧紧地抱着头,不,是紧紧地抓着头发,铅笔般纤细修长的手指,惨白地伸进黑发间,这黑与白的对比,触目惊心。
苏联的胃又一次搅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