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终于到了。
苏联喜欢车大爷和方姨家过年前的气氛,方姨继承了达斡尔族妇女剪纸和刺绣的本领,她今年给朱淡宁绣了一个牡丹的枕套,是大红色的牡丹。方姨说:“小朱,你要喜兴点,别老一天到晚那么素气,跟林黛玉似的脲唧唧的,整天愁眉苦脸有啥用啊?他爸是不在了,但是你还有孩子,让自己精神起来,别人看着你也高兴呢!”
“白牡丹”朱淡宁接过这充满世俗喜气的红牡丹枕套。她平时最不喜欢这样俗气的花样,但是今天,她觉得这枕套上面的红牡丹预示了吉祥,她愿意享受这样的祝福。
年三十这天,方姨按照达斡尔族的习俗在饺子馅里放上白线,说吃到的人能够长命百岁;还放了几枚硬币,号称“金元宝”。
夜里12点吃饺子的时候,苏联觉得牙被什么硬的东西硌了一下,然后就有一颗牙掉了出来——原来是一枚硬币和那颗牙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牙输了。苏联高兴地蹦了起来:“我吃着金元宝啦我吃着金元宝啦!”
“哎呀,我们苏联是有福气的人啊!”方姨拍拍苏联的头,这个善良的女人在分饺子的时候做了手脚,让苏联和弟弟都看到了惊喜。这些朱淡宁都看在眼里,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站起身,走到厨房,对着深冬的夜空凝望,外面每一声鞭炮的噼啪响,都会在她的心房引来震颤,她默念着苏若谷的名字,泪流满面。每年的大年初一,这个楼里都有一个多年不变的仪式:孩子们约好一起楼上楼下挨家挨户拜年。他们结伴从三楼走到一楼,每家都不落下。这样的顺序也是多年的经验,等到拜完最后一家,就可以直接飞到外面放鞭炮了。
这个楼里的每户人家,都在初一这天留人守候,即便是外出拜年走亲戚也不例外,目的就是要等待这些孩子的到来。有时差了哪个孩子,他们还会惦记着,留下给他或她的那份糖果,待到这个孩子再来时送上。
孩子们中总有一个胆儿大的,带头进去给大人敬礼,说声“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阿姨过年好”!然后拿到一份糖果就可以走了,剩下的那些鱼贯而入照葫芦画瓢也说一遍,陆续拿到自己的那一份,接着再到下一家,“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阿姨……”
这个楼拜年的队伍中,往往打头阵的是克飞,而苏联却是最胆小的那一个,她总是跟在人群中,像一个小尾巴,甩也甩不掉,又不得不黏着,最后一个进去,有时拿不到最好的糖果,但是她不觉得委屈,她喜欢在人群的外面,做那最后一个。
有的人,天生就属于冷眼旁观的一类,苏联就是,隔岸观火是她的强项。
拜年回来,苏联的衣服兜里装满了糖果,一进屋,她就把它们都倒到床上,按照好吃的程度分成几个等级,最不好吃的硬糖先吃,那些贵的奶油糖都留到最后,它们被藏在最隐蔽的地方。等到其他的糖都吃完了,再把它们拿出来,一点一点剥开糖纸,先用舌头慢慢去舔,再细细地品味那淡淡的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