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大在等红灯。那是一条有隔离带的宽敞车道,在雄大面前延伸的人行道自然也很长。他刚从学校出来那会儿,还兴奋地跟同学谈论今天跟四年级学生踢的足球比赛,整个人激动得不得了。但当他在上一个十字路口与同学道别,走到这个十字路口来的路上,脚步却渐渐沉重起来。
“雄大。”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是三年级曾经跟他同班的同学。他拍拍雄大的书包,说了声“再见”,然后跑走了。虽然并没有恶意,但雄大还是感到背部一阵疼痛。
雄大卸下书包,将其拿在手上。他很想知道背部是个什么状况,但就算扭着脖子也看不到,伸长了手也够不着。
此时,背部突然一凉。秋天舒适的风轻抚过皮肤。
“啊,你这是被揍了吧?”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呃??”雄大慌忙回过头去。
有个成年男子蹲了下来,掀开雄大的上衣,开始检查他的背部。
“我说,你这是被揍过的痕迹吧?都淤青了。是最近才弄上的对不对?”男人站起来,雄大看到一张满是胡碴儿的脸。这个中年男子,嘴虽然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满是怒意。
男子跟父亲上班时一样,穿着一套西服,但不知为何,雄大并不觉得这人是在公司上班的人。那人背后还有个年轻男子,黑头发,下颚紧绷着,胸肌十分明显。
“沟口先生,你在对小学生干什么呢?随便掀人家衣服,这样不太好吧。”
“冈田,这个我很懂的,因为我小时候也经常被老爸痛扁。小孩子身上的淤青一般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淘气碰的,一种是被小朋友欺负的,最后一种就是家长虐待的。不会有其他了。”
“哦,是吗?”被叫作冈田的人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原来沟口先生也有那样的童年啊。”
“可是,再怎么淘气也不太可能弄得背部淤青。来,你看这个。”沟口不但没放下雄大的衣服,反而让冈田也来看。雄大感觉自己的背被他们当成游戏机屏幕了。别这样,他想说却说不出来。“这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抽的吧,看上去不像拳头的痕迹,倒像是鞭痕。”
很痛,雄大挣扎着。
“抱歉,很痛吧。不会有错了,肯定是被他老爸揍的,所谓的‘家法’。”
“家法?这个称呼也太老了吧。是责罚吗?”
二人完全不顾雄大的想法,对雄大的背部品头论足。
“哼,所谓的责罚从来都是施罚者随心所欲。孩子没有错,就算有,也没有错到要被揍成这样的程度。”
“沟口先生,你有这么喜欢小孩子吗?”
“我没那么喜欢小孩子,只是看到这孩子被揍成这样,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原来如此。”
雄大不知所措,动都不敢动一下,冈田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他看着雄大背部的淤青,像评论手工面包烘焙的火候一样说:“嗯,应该很痛吧?”
他们在管什么闲事啊,雄大越来越气愤。他扭动身体,离开两个男人,然后慌忙背上书包。
“不过沟口先生,要是这孩子真的受到了虐待,我们不用帮他吗?”冈田说。
沟口张大嘴,像听到了因为过于无聊反而可笑的笑话,嗤笑一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满心愉快,唾沫四溅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他啊?”
“因为沟口先生过去也遭遇过同样的事情不是吗?那应该会对这个小孩子产生某种同情或同病相怜的感觉吧?”
“我才没有交响乐① 。”沟口说了句意义不明的话,“冈田,我跟你说,一个父亲会如此暴力,肯定是因为有病。就算你跟他说不要这样,他这个病也治不好的。我老爸就是这样。我家,简直是远近闻名的虐待型家庭啊,最后还有人报警了。当然,警察来了,把我老爸教训了一顿,但他根本没有反省。只要坚称那是管教,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又不能派个人一天到晚监视着我和老爸。就算他当场对警察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做了’。之后我还是会挨揍。就是这个道理。”
“那我们该拿这孩子怎么办?”
“唉,你只能忍耐再忍耐,一定要活下去。”
雄大说了句“那个??”,但后面就没再说什么了。
“然后,你要长成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因为你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沟口挺胸道。
雄大觉得他一点都不优秀。
“那啥,沟口先生,不好意思,你这优秀之说??”冈田也说。
“冈田,你说要怎样做才能成为优秀的大人呢?”沟口突然换上认真的语气。
“要是真有标准答案,就没有人会烦恼了。”
“我还从来没认真把一件事从头做到尾呢。”
“那你不如试试看书吧,虽然我对那些也不太清楚。”
“不如看看《骷髅十三》吧。”
“那不是漫画吗?”
“嗯,不过已经发行了超过一百本哦。等我全都看完了,说不定就是个优秀的大人了。”
冈田苦笑着说:“祝你成功。”
“那个,”雄大再次开口,“我现在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嗯,你只能加油了。”
“沟口先生,你别这样,不如给人家小朋友一点建议吧。”
“没有建议。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只会引来无数烦恼,绝没好事。”
“不如我去把他老爸直接教训一顿吧。”
“没用的。那种老爸都是严重的自我中心主义,除了自己,别人的话他是不会听的。”
冈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