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腾认为华天那伙人前些天的表现只是为了引起其他机构的注意，向它们透露自己将要操作的信息。毕竟当时他们吃货的动作太明显了，叫个称职的操盘手都能看出来。

澹台宇则判断他们是想通过炒作股票拉高指数，进而实现在期指市场的赢利。“他们的手法绝对不会如此简单。”王明轩反对。

“正因为不能明确把握他们的操作手法，所以才要等待后续的变化。”范腾说，“炒作期指因为可以透支的原因，可以获得更大的收益，可如果风险太大还不如用这笔资金炒作股票。毕竟期指市场是机构和机构之间的较量，不像在股票市场上面对的是弱小的散户。”

当然，还有一个范腾不得不承认的原因促使他如此的小心。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对方那三个排名前十的操盘手可不是什么臭皮匠，对手的实力是很强的。

如此强大的阵容，再加上数目庞大的资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就连范腾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只能静静等待谜底揭晓。

一个月后，股市开始发力上行。以老庄股为龙头，一波行情即将展开。与此相比，期指市场冷静了许多。其实，前一阵期指活跃时也没有多少成交，每天只是有大量的多单挂在那儿，一天也成交不了多少。现在，股票行情已经开始好转，更不会有人去做空了。

岑惊手中目前只有大约价值3000万左右的网络科技股，它们并没有多大的涨幅。看着每天上涨的庄股，她真想也追进去。可理智告诉她，追涨杀跌是大忌，决不能这么做。于是，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研究盘中主力的动向及他们运作的手法。

研究不但开阔了视野，也使她学到不少操盘的技巧，不断将现在学到的东西和以前从范腾那里学到的整理归纳，总结出其中的精华，使其为己所用。

这个月的月末，久病不愈的中国股市发生了一件大事。10月23日，中国股市举行了一次“全民公决”。

“公决”的议题是：中国股市得了什么病？

这个话题是由中央电视台CCTV-1在新闻联播中公布的：中国证监会宣布“停止首次发行和增发股票时出售国有股”。

监管是一种正常的政府行为，要不为什么叫“中国证监会”呢。从股市诞生的那天起，只要股市存在一天，监管就会如影随形。但2001年提出的“市场价国有股减持”，差不多重写了中国股市从2000年初开始的大牛市，成为中国股市的一个转折点。

公决是在早8点宣布的，公决的结果在90分钟后就出来了。中国股市巨幅高开121点，A股1129只股票，B股118只股票全部参加投票，连香港股市（原本没它什么事）都跑来凑热闹，跟着起哄，所有个股无一弃权，对此全投了赞成票。

高举的双手使中国股市成了一望无际的红森林。

当日中国股市所有股票均红盘报收，大盘居然疯涨149点，直奔涨停板位，99％的股票以涨停板报收。极富幽默感的是两市的跌幅榜，全是清一色的涨停板的ST股。其盛况为中国股市出世10年来所罕见。

股评家现在一致看好行情的发展，认为今年会有跨年度行情。听了股评家的宣传，股民受其影响纷纷守住仓位，都不愿卖出股票。那些空仓或刚卖了股票的股民，也开始买进一些股评家推荐的股票。可岑惊只纠结了两天，就把手里的股票都卖了。

“不为什么，第一次操作这么多钱，能赚这么多我已经很满足了。”不管谁问起，岑惊都是这个回答，为此，她受了不少嘲笑。

而更让澹台宇一干人大跌眼镜的是，岑惊在期指上放出了5万手空单。因为她没有透支，这笔交易用的资金是6000万。

“你的判断从何而来？”范腾这回也没有忍住，亲自过问了。

“这几天期指市场有些不对。表面上看，多方占有绝对优势。可我仔细观察后，却发现空方虽然占劣势，但后劲十足，空单总是在不断抛出。而且有个奇怪的现象，空方的力量好像会随着多方的改变而改变。多方的力量强它就强，一旦多方的力量变弱，它也跟着变弱，但始终保持着让多方占优的局面。我觉得这是空方设计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吸引多方吸纳空单，并使他们不会怀疑空方是另有目的。”

“空单大约有多少？”

“3000万张左右，都被被多方吃掉了。”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两天后，范腾下达了全线撤退令。此次“全民公决”意义非同寻常！

中国股市以无法更强烈的方式，明确地回答了中国证监会的征询，那声音如雷灌耳，如天崩地裂，如山呼海啸！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是自7月23日到7月30日因国有股高价减持引发沪深暴跌，连续七连阴以来的第一个高潮。一百多天的实践告诉人们：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多输”方案。参与此次“减持”的各方，没有一家是赢家。而损失最惨重的正是始作俑者。

为了200亿元的国有股减持，中国股市花了（市值损失）17000亿元的咨询费，这个数字己相当中国股市流通盘的总市值，中国2001年全年国民生总值的17％。可2001年中国经济的增速也不过7.6％。这一年算是白干了。

为了200亿元的国有股减持，实际到手仅120亿元，国家今年前三个季度损失证券印花税就多达143亿元，跌幅高达36.9％。真是得不偿失。这个数字还在增加，预计到年底，损失将超过200亿元，正好是财政部想要通过国有股减持拿到的那笔钱。这一正一负，财政部水里捞月一回。岂止是水里捞月，简直是一败涂地。

此次暴跌，中国股市流通盘市值实际损失6000亿元。分摊到每个中国股民头上，多达10000元。1万元与17000亿元相比，虽说微不足道，可对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来说，那可是差不多一年的血汗钱哪。2001年算是白干了。

2001年11月15日，中国证监会宣布，向专家学者和全社会征集关于新的国有股减持方案。中国股市在经历了“9·11”式的恐怖袭击之后，痛定思痛，终于使中国证监会重新选择了“在发展中整顿，在整顿中发展”的方针。

中国股市总市值损失17000多亿元，达到全年国民生产总值17％。这挤出的哪里是泡沫，是血，是殷红殷红的血。在这一百多天中，多少私募基金灰飞烟灭，被扫地出门。

有倒霉的，就有幸运的。比如滚金，因为入市得晚，算是抄到了底，在这一波反弹中赚了一大笔。不过在这股市即将长虹的状态下鸣金收兵却又出乎人意料。

2001年11月12日，北京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中央电视台气象节目的主持人喜滋滋地说，这场雪下得好，对小麦越冬、土地保墒、湿润空气、杀灭病虫害都很好，只是气温骤然下降，早上出门要多穿点衣服。

就在这样的冬日，盼了那么久的证券交易印花税下调，真的说来就来了！

11月16日，沪市以飊升104点，深市以飙升234点，沪B以8.55点大幅高开，表达了中国股市对此举的欣喜。这一日，中国股市的日成交量迅速从11月15日的40多亿元，放大到近200亿元。尽管滚金这样的一批资金借利好出逃，大盘高开低走，但仍收出中阳线。冬天里的雷声告诉人们，今年很可能是个暖冬。

乐观的预期一直持续到12月下旬。

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滚金国际内部却出现了一些异动。

首先是因为对未来股市的判断存在分歧，澹台宇和岑惊这两个副经理之间开始有了台面上的冲突。事实上，基于判断方面的分歧只是现象，冲突的本质在于证券部的控制权。

由于这一轮操盘戛然而止，比预期时间结束得早很多，所以王明轩和澹台宇出来之后，发现证券部的所有资金暂时都控制在岑惊手里，心里着实不太乐意。他们本来以为岑惊只是名义上管理，资金应该是趴在账上等他们出来再动用的，没想到已经被岑惊用了一半。

用还不说，之前的6000万的空单之后，岑惊见范腾也撤了，更加佐证了自己的判断，干脆又加了4000万的空单。这与王明轩和澹台宇的判断正好相反。他们虽然按照范腾的指令撤出来了，但还是准备着随时杀回去的，至少在证券部自营的这块田地里。

可是有了岑惊这一个亿的空单，剩下的那一个亿即使回到王明轩和澹台宇的手中，操作起来也会顾虑重重。最主要的是，岑惊做这样的操作，事前竟没跟他们打招呼。

在一群自诩资历和本事都远胜于她的男人面前，岑惊无疑是犯了众怒。除了原本就归她管的几个主管还在听命操作外，其余人都随另外两位经理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当然，对立还是有分别的，澹台宇就直接向范腾和范晓华表达了不满，而王明轩只是沉默。

为了平复证券部的冲突，范晓华另调了一个亿的额度交给王明轩和澹台宇使用，并表示岑惊放空单的那一个亿回收之后再作考量，重新分配。

争议暂时压了下去，可证券部的氛围大变了。岑惊除了那一个亿的空单之外再无说话的余地，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玻璃屋。证券部经理办公室如今是王、澹台二人主政。日子如果就这样过去倒也罢了，原本岑惊就不是主事人，能有这么一次大手笔操作的机会，她也算知足了。可世事就这样难料，总不让人安生。

11月初，滚金国际也出了件9·11级别的大事！

公司上次的操盘内容被泄密了，包括华天、中盛、金风在内的机构就不用说了，连刚回北京处理事务的魏杰，也从周漪手里拿到了这份报告。

泄密事件指向的，就是岑惊！这回，就连范晓华也动气了。

本来股指在岑惊卖空之后一路上涨，任谁都不爽，正如魏杰此前对岑惊所说的那样，做空的风险是无限大的，谁也不知道会涨到何时。但因为是自己点的将，他不能不护着。再者，见范腾后来逐渐也撤出，以为是范腾的指示，也就放心了。

谁知道印花税下调后，股市又掀起一波高潮，大盘点位和个股市值节节攀升，与岑惊当初下的空单渐行渐远。后来听说范腾是听了岑惊的意见才撤退的，范晓华也不太在意。一来是对范腾的本事极其放心，再则也证明自己看岑惊的眼力不错。

这小子表面上对岑惊不屑一顾，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其实旧情难忘。可泄密这样的事，是他万万不能允许的！

私下交情是交情，但交情只能让你赢得表现机会，如果给了你机会还没抓住，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怪不得别人。更何况涉及泄密就不单是技术问题了。技术可以提升，或者行情也可能逆转，但品性问题是绝不能姑息的，这是范晓华的底线。

踩了底线，就算宠爱如岑惊，也是要下杀手的。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回范腾强烈反对开除岑惊。“就凭这点证据就说是她做的，我不相信！”

“别的先不提，你倒说说，这公司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谁知道你叫林间风的？”“我叫林间风也有十几年了，遇到个把知道的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知道林间风就是范腾的呢，有几个？”

暴露真名，就意味着操盘手职业生命的终止。范腾知道，这是这行的潜规则。

操盘手的名字一般都很隐讳，凡是金融市场上那些敢用真名露面的，都是滥竽充数的假冒伪劣货色。因为操盘手掌握着上市公司的生命——资金，因为操盘手了解上市公司的核心机密。操盘手运行出货计划必须要天衣无缝、出其不意，走露任何蛛丝马迹，都意味着功亏一篑，因此，隐蔽、少言、守口如瓶、沉稳、不起眼，是最重要的生存策略之一。

可是现在，他范腾的底细已经开始被媒体盯上了。没过几天，范腾就是曾经红透半边天的林新天的小儿子林间风这样的新闻就已经被媒体炒起来了。

风云资本的当家人原来是林新天的二公子，这样的新闻多么劲爆！接下来还会发酵出些什么东西来，谁都无法预测！

“知道就知道了吧，有什么大关系？反正股市未来的竞争靠的也不是坐庄。”“那你的意思是？”

“叔，你也知道，券商的盛世已如昙花一现，以坐庄为自营业务核心的赚钱模式跟不上主流了，二级市场的钱越来越不好赚了。这也是我们当初为什么成立风云，现在又成立滚金的原因：往一级市场发力。一级市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研究好政策。我们不是有大事要做吗？趁着中国正式加入WTO的热乎劲，寻找那些可以中西合璧的企业，帮助他们确立国内的行业地位并走向国际？”

“对，这里面的利益才是大餐，炒股不过是夜宵，头脑一热我还真忘了。”“我们这个夜宵已经很丰盛了。”范腾笑。

“是吗？你以前都是力求做到最完美，这次怎么这么早就收手？难不成——”“亏你想得出来，我是个没主见的人吗，被个丫头牵鼻子走？”

“那你怎么考虑的？”

“她虽然经验不足，但直觉力超人，这在上学时我就已经发现了。那时候并不想她像我一样做这么辛苦的事，所以也没着力培养，只想她学点东西自己可以赚点零花钱玩玩。如今看来，她的悟性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她不贪，这点很不容易。”

范晓华这回没打岔，知道他要说重点了。

“虽然国有股高价减持的事告一段落，但只是告一段落，她虽然没想透这一点，但判断和决策是对的。中国政府要做什么事，是不会放弃的，最多变下方式，缓冲一下。在我看来，这关于国有股减持的政策必然还要继续。一旦国有股减持重新启动，只怕市场会比7月前还糟。”

“有这么严重吗？”范晓华也叹了口气。

“前期市场连续下跌已经极度挫伤投资者信心，积重难返。”

“那操盘内容泄密这事依你看怎么处理，这毕竟关乎人品问题——”“不会是她做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怎么为她证明？”

“不用证明，我就是相信。你不也说过吗，她是我前女友，她的品性我能不清楚吗？”“那公司这边你怎么处理？这事出来影响非常坏。”

“影响再坏也不能让她背这黑锅。”

“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我也就信她一回。但北京这边她暂时不能待了，你带她到天南避避风头吧。她是天南人，跟谭副省长看似还有点渊源，崇信证券那边的事正好可以协助你。你们走了，我也好查清楚这件事究竟是谁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