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收到过一个礼物。那是一个粉红色硬面的手工笔记本,来自柬埔寨。当地的孩子们在封面上画漂亮的插图,完成本子的简单制作工艺,以此赚取一点点的薪水。我喜欢和手艺有关的事物,它让物品与人产生关联。所以这个笔记本,被我带在身边,去了很多个地方。
在微信、微博占满我们生活的时候,能拿起笔记录的心情,很多人早已遗忘。而我不想。所以我每个月,都尽可能去写一写。记忆不够牢靠,很多轰轰烈烈的心情最终都只会变作一句“好像”。于是我总是提醒自己,哪怕只是流水账也好,只要记下来,回忆便会留下来,而每个当下都值得被留下,因为那都是无可复制、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
每隔一阵子,我就会从头去看一看。怀揣着喜悦的、开心的心情写下的字,笔迹也好像轻快得可以飞起来,而有的纸张会有眼泪打湿后又干掉的痕迹,但是经历了时间的洗刷,那些委屈的、难过的、无法排解的心情,却遥远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甚至无法再想得起来。
其实在这个本子之前,我还有过很多个日记本和旧博客。它们是成长过程中回忆的树洞,藏着我的故事和秘密。真实发生过的回忆成为一件件储存品,存留在时光博物馆里。每一步,都推动自己走向未来的今天,每一个片刻,也都堆砌成为这样的一个我。
十四岁那年,语文老师布置周记作业,让大家记录生活里珍贵的、难忘的事情。同学们都把它当作负担,写得枯燥无味,起初我也是,总认为在简单乏味的生活里,并没有太多精彩和惊喜。可是当我第一次拿到老师批改后的日记本时,却意外地发现,在我写的那篇文章里,老师写下了很长地批复,就像是一封回信,在她洋洋洒洒好看的字里行间,带来了记录的乐趣。
一来二去,周记名副其实地变成了日记,从一周一篇变成了一周七篇。它像是我和老师的交换日记,我写在右页,由她来填满左页,我讲自己的故事,她也和我聊天谈心。从此,在日记本里,她不再是王老师,而是我的英子姐姐。偶尔我夹进去一个形状漂亮的银杏树叶送给她当书签,偶尔她也把写给小女儿的日记打印下来和我分享。
那时候的我,青春年岁里有多的讲不完的话,于是笔不停,她也因此成为了我第一个、也是当时唯一一个读者。后来我开始写作,一个个故事被印成铅字,发表在全国的许多报纸杂志上。我寄了几本杂志给当时的语文老师,我说:谢谢您当初在周记本上和我的对话,若不是有这样的时光,或许我也不会爱上写字。她却说:“不要谢谢我,你要谢谢的是那个愿意去感受、愿意去写的自己。”如那些年一样,善良温柔。
后来毕业、工作,随着出差,我频繁地在城市和城市之间转换,每天和不同的人说着很多的话。忙碌剥夺了我想表达的渴望,我不再写日记,直到我遇见了一个珍贵的朋友,开始将生活全部与对方分享。
那两年,我们太过亲密无间,拥有无穷的默契。我在电话里笑得很大声,哭得率真坦然,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将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全部讲述。可我从没想过的是,竟也正是因此,让我失去了这个我以为不会离开、永远都能让我依靠的朋友。
戛然而止的友谊,毁在了我的任性和索取无度上。我们不再联络。那时的我,一边为对方带去快乐,一边也将太多的脆弱和敏感扔过去,原来任何东西只要够深,都是一把刀。这是生活带来的一记耳光。我被提醒了这个我忽略的事实,却也正因如此,而不能再道歉或打扰。
自此以后,快乐或悲伤都无法再和对方分享,很多个想聊一聊的时刻,也变成无法拨通的电话。再要好的朋友,也不该背负另一个人全部的情绪。我真正的明白友情的界限后,用这份失去,开始学着将情绪筛选和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