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也不至于去死呀?”
索罗斯继续解释:“他死的前一天晚上找我谈话。我当时就预感到他想自杀。他说整个事情都是自己害了儿子,现在无路可走了,已经把自己全部的财产,包括地产、车子、收藏的古董统统卖了给儿子还债。”
我叹了一口气,还是想不明白,说:“那他也不应该去死。”
索罗斯冷冷地说:“他应该自己了断。”
“什么?他临死前找你谈话,这意味着他信任你。你这么有钱,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我实在不能理解索罗斯怎么可以这样想,“你太残忍了!”我脱口而出。
“这不是救与不救的问题,”索罗斯的情绪没有被我的话所影响,他语气平静地说,“一个人做错了事,是应该自己去承担的。”
我大声嚷道:“那是一条命啊!哲王。”
“是他自己的命,由他自己掌握。”索罗斯以这句话结束了谈话。
索罗斯并没有告诉我,除了债务一事,他和准备自杀的邻居还谈了什么。我对索罗斯面对一位即将死亡者的冷漠感到震惊和难受。
我们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打网球的地方。这个球场不是别处,而是索罗斯前妻安娜丽丝家的球场。我知道索罗斯去前妻家打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跟我说过,他和前妻离婚后仍然是好朋友。可是苏珊会尴尬吗?我有点好奇。
半个小时后,安娜丽丝来电话,说球场已经清理好了,我们可以过去打球了。
“走吧。”苏珊催我快点去拿球具。
“去那里打球,你会不舒服吧?”我问她。
“不会,安娜丽丝人挺好的,”苏珊边说边上车,“她是真心欢迎我们。”
去索罗斯前妻家的路上,苏珊告诉我,安娜丽丝是个孤儿,从小吃了很多苦。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她离开德国来到紐约,独身一人在一家小公司任文秘。她和索罗斯是在中央公园的露天音乐会上认识的。
苏珊说:“安娜丽丝喜欢听音乐会、参观博物馆和画廊、看戏剧表演,乔治在华尔街的工作太枯燥无味了,安娜丽丝对乔治很合适,弥补了他生活的空虚。”
我问:“那他们为什么会离婚呢?”
苏珊的解释是,他们的性格完全相反。安娜丽丝喜欢平静、安稳、隐秘的生活,索罗斯却喜欢把自己放在社会的聚光灯下,并刻意追求名望,一心想成为对世界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他们的离婚是不可避免的。”苏珊最后说。
我问:“你能接受乔治的这种性格吗?”
苏珊回答:“我无所谓,我喜欢看他努力工作,享受他的卓越成功。”
我们到了安娜丽丝的家。汽车开进去时,我留意到大门口放了一块刻有“索罗斯”名字的石头,以示宅邸主人为何许人也。
我问苏珊:“他们离了婚,为什么安娜丽丝仍然在家门口保留乔治的名字?”
苏珊回答的很干脆:“她还爱着他。”
“你不嫉妒?”
“不。”
安娜丽丝真是热情好客。她把我们照顾得很舒服。打完球后,她邀请我们游泳、洗澡,吃了晚饭再回去。
“梁,请你给乔治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一起吃晚饭。”苏珊对我说,她很高兴留下来玩。
索罗斯接了我的电话,想都没想,说一定来。
吃过晚饭告辞时,安娜丽丝笑着对我说:“梁,我以前听乔治说过你,认识你很高兴,请随时过来玩啊。”
安娜丽丝是诚心实意的人。从那天起,多少年来,我每次去她家玩,她都和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优雅、从容、大方、热情。
在我看来,索罗斯的内心深处有狠硬的一面,这与他悲怜众生,慷概解囊,几十年如一日地做慈善事业完全相反。除了和自己的家人之外,他不和任何人深交,更进一步说,他与其他人的关系基本上就是一种交易,是一种相互有利的临时性结盟,绝不会长久,更不会投入自己的情感。他对自己的邻居自杀表示出来的冷漠,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可是日子久了,我习惯了他内心的狠硬,而且我也看到,凡是想和索罗斯套近乎的人,不管是谁,都无法走近他,因为他严格地与外人保持情感的距离,绝不跨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