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终于离开烈日炎炎的千佛洞,从火焰山下的酷热中来到久负盛名的葡萄沟。坐在碧泉清池辉映的葡萄架下,细细品尝甘甜可口的无核白葡萄,顿觉阵阵凉意扑面而来,浑身的疲惫与燥热悄然散去。
与我们同行的几位客人,此刻个个显得那样兴奋。我的朋友——来自马来西亚的维吾尔族女作家永乐多斯,已经起身向悬挂于葡萄架下的一排排民族刺绣手工艺品走去。我这才惊奇地发现,那些粗犷飘逸的图案均是出自草原哈萨克人之手的,让我感到十分亲切。是的,那些图案是我自幼就熟悉了的,可以说早就融进我的血液,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不知怎么会步入这块远离草原的葡萄沟的葡萄架下。
永乐多斯正在向我招手。看来她又遇到了语言障碍。她生长于台湾,嫁到马来西亚,只能听懂简单的几句维吾尔语,新疆此行常常需要我的语言帮助。原来她是想给小女儿买套绣花坎肩。问那货主还有无其他款式可供挑选,货主说,就在葡萄园那一头有一家哈萨克人的毡房,你们索性去哈萨克人那儿挑选好了,这些都是从他那儿来的。
这就更奇了,哈萨克人的毡房怎么又迁到葡萄沟的葡萄园里来了呢?说实在的,此时此刻我比永乐多斯更急于一睹这座哈萨克人家毡房的风采。那几个朋友听说我们要寻访一个新去处,纷纷起身要一同前往。
葡萄沟的葡萄园绵延无尽,那由拱顶式的葡萄架构成的绿色长廊深远幽静。顺着绿色长廊的走势拐了几弯,一座洁白的毡房赫然映入眼帘,那毡壁上硕大的盘羊角形图案尤为醒目。只是那毡房与葡萄园一样的寂静无声。
当我们走进毡房时,不禁被那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迷住了,朋友们爱不释手翻看各自喜欢的什物。我却注意到在柜台后边旁若无人地正在埋头刺绣的一位姑娘。那是一块黑丝绒布,纯粹传统的民族图案,姑娘巧手如织,显然是在刺绣一块新娘的壁挂。
“你好,小妹妹。”我用哈萨克语对那姑娘说,“你的手真巧,你从哪里来?”
姑娘抬头略带羞涩地莞尔一笑,说:“从木垒县来。”
“那你就是古丽娜孜的徒弟喽。”我笑着说。木垒县是遐迩闻名的哈萨克手工艺品之乡,古丽娜孜正是木垒县民族工艺刺绣厂厂长,她凭自己精湛的刺绣手艺,远渡重洋去过日本现场演示。姑娘含笑颔首。“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姑娘。
“杨彩霞。”
“什么?”我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你不是哈萨克人?”
“我是第十三个克烈之女,大哥。”姑娘笑道。
哈萨克人中只有十二个克烈部落,而在新疆长期生活在哈萨克牧区的汉族同胞,常常友善地戏称自己是第十三个克烈部落。我不禁为姑娘的巧手、机智和她那一口地道的哈萨克语折服。我紧紧握住了姑娘的手,说:“感谢你,小妹妹,祝你的巧手永远灵巧……”
朋友们的兴致更高了。他们也纷纷过来与这位彩霞姑娘握手,一个个为她精美的手艺赞叹不已。彩霞姑娘也为能在自己这座哈萨克人的毡房里迎接来自祖国宝岛台湾的手足同胞不胜欢喜。有人提议应与这位巧手姑娘合影留念。于是,就在这座挂满民族刺绣工艺品的毡房里,我们一行簇拥着这位彩霞姑娘合了个影。当闪光灯银光闪过之后,不知有谁说了一声:“好!这可是一张全家福了。”引来大家一片欢笑。
永乐多斯果然选到了给她小女儿称心如意的绣花坎肩,朋友们也都各有所得。于是,我们告别了毡房,告别了彩霞姑娘,漫步在浓荫覆盖的葡萄园里,一路撒下欢声笑语。
19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