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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中国人太能干反而该少做事(1)

我们这个时代的怕和爱 作者:陈丹青 等


想念,而无梦,未别,已走远。60岁之际,木心和母亲相继离去,令陈丹青彻悟生死命题。他追忆木心,追问生死,抒发人到六十的生命感怀。他犀利的外表之下,深藏着文人柔软的乡愁。

跟“五四”有牵连的作家全走了

您说过,您写书出书,以及拥有现在的知名度,其实是为了勾引大家有朝一日来读木心的书,您觉得您所谓的这个“阳谋”目的达到了吗?

陈丹青:我想达到了吧,我从来没有指望有很多人来读木心的书,但是我不愿意让它这么被错过、埋没,每当遇到一个青年对我说:“我正在读他的书,我非常喜欢他。”我当然会很高兴。我现在会遇到很多读他书的老人,比如说,我父亲就很惊讶,他读了《文学回忆录》,说你做这件事情比你一辈子画这么多画都有价值。我在南京遇到一个前文化局局长,66岁,也是我们知青这一代的,他居然以个人的力量买了一百套送给他的同事——下面的年轻人。他一定要见我,我们谈了一个晚上,他在书上做满了批注,这都是我没有想到的。木心的读者各种年龄层的都有,我很高兴有些专门从事文学史教学的专家,也开始有若干篇写木心的文章发表出来。

您也说过,木心可能是唯一的一位衔接古典汉语的传统和“五四”文化传统的作家。木心对此前中国作家“断层”的补白,是否满足了公众巨大的饥渴?

陈丹青:我不知道大家有多饥渴,这个大家是指谁。我当时说这个话,其实也蛮着急的,专业圈的人会非常不屑,或者觉得愤怒,你怎么可以讲这个话。当然我不是文学圈的人,我读书很有限。可是,我想过去二三十年,有一个现象你应该注意到,就是最后一代跟“五四”有牵连的作家差不多全走了。

我一直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文革”结束以后,像沈从文、钱钟书,这些人都还活着,新世纪以来一个一个走了,到现在差不多没有了。但是我要说,基本我读过的,可以说20后、30后的作家,也就是在过去20年,差不多在75岁到90岁之间的作家,我看他们的东西都觉得是断层,他们的东西跟陈独秀、鲁迅、胡适是不一样的,就是已经开始有后来的东西,白话文以后的东西。

再年轻一点儿30后的,今天可能还健在的一些作者,像80岁左右的,我不觉得他们的文章是一个民国过来人写的东西,在文脉上,还是一个共和国以后的知识分子在写作。我指的是整个语言系统,包括思维。我们这代“狼羔子”不用说了,你看头一行就知道是1949年以后的写作,或者是改革开放以后的写作,你读几个词就知道了。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在纽约发现木心以后,就觉得这个人没断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尤其是恢复高考以后,今天50后、60后一代研究文学的,或许知道世界文学史,论资料可能比先生还要多。但当他一开口、一下笔,文脉还是1949年以后的,或者是80年代以来的。我是这么看的,我不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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