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曾说:“在北平,胡适家里每星期六都高朋满座,各界人士——包括商人和贩夫,都一律欢迎。对穷人,他接济金钱;对狂热分子,他晓以大义。我们这些跟他相熟的人都叫他‘大哥’,因为他总是随时愿意帮忙或提供意见。他对寄给他的稿件都仔细阅读,详尽答复。他的朋友,或是自称他朋友的人,实在太多了,因此我有一次在我主编的幽默杂志《论语》上宣布:这本杂志的作者谁也不许开口‘我的朋友胡适之’,闭口‘我的朋友胡适之’。”后来的唐德刚也说:“胡氏生前真可说是交友遍及海内外。上至总统、主席,下至司厨、贩夫、走卒、担菜、卖浆……行列之中都有胡适之的‘朋友’!”
因为胡适太有名了。他成名之早给他的生活铺平了道路,同时,他既深谙中国世故,又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是“一个擅长处理公共关系和人际交往而又不露痕迹的大师”。胡适远比那些在书院里正襟危坐、论学讲道的“村学究”要“现代化”,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现代社会如鱼得水。
跟鲁迅相比,胡适的人生要顺得多。鲁迅的书多由他的学生李小峰出版,但也为李小峰所骗。胡适的书则由老乡朋友汪孟邹开设的亚东图书馆出版,版税一律为15%,远比当今的作者版税要高。1928年12月,亚东图书馆送来一张账单,上面写明了胡适几种书籍的版税和稿酬,计胡适收入近3万银圆,合今人民币约120万元,远远高过鲁迅,有人说,胡适的收入是鲁迅的两倍以上。
20世纪30年代,胡适、鲁迅都步入了收入的黄金期。但鲁迅的收入月均六七百元,约今2万人民币,胡适的收入月均1500元,约今5万人民币。可见二人的收入、生活不是一个档次。鲁迅曾有名言:“有谁见过从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的吗?”鲁迅终生的努力也就是挣得了中产的生活,而胡适自走上社会就是中产以上的生活。
鲁迅“躲进小楼成一统”,但胡适一直在热闹中,在聚光灯下。有陈垣、傅斯年、梁思成、林徽因这样的文化名流做邻居,天生的好客、好交往,以及工作、兼职、写作,使得胡适的生活紧张而活泼。他曾经在每周周末特别腾出一天来接待客人,戏称为“做礼拜”。据说他的日程像钟表一样准确无误:“早晨7点起床,7点40分去北京大学上班。中午回家用午餐,下午1时40分去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上班。晚餐在外边吃,晚11点才回家。他有专用的小汽车,出入坐车方便。回家后即进入书斋,读书、研究、写作,直到半夜2点才睡。”胡适有名言:“谁说每天一定要睡足8小时?那是迷信,拿破仑每天只睡6小时。”
胡适的“成功人士”生活也使得他有余力救济他人。年轻的诗人汪静之多次写信求助,仅1922年一年借去了140元,今天的五六千元。1923年,汪静之跟胡适提出“愿你再借数十元”的要求,“如你肯答应,请快快寄下,切勿久延”。林语堂到哈佛读书,得到了奖学金,他后来才知道,是胡适给的2000元,今天的小10万元……
胡适的盛名之累可想而知。他的钱来得快,也花得快,他有时也会有“穷”念。如他曾怕搬家,怕“搬穷”了。他晚年流落美国,遇到唐德刚这样的年轻人,还一再劝唐要注意“生计”,要趁年轻多攒点钱。至于他的“做礼拜”则是因为来访者太多,不得不如此。钱穆曾与顾颉刚同去拜访胡适,胡对他们说:“今日适无人来,可得半日之谈,他日君来,幸勿在星期日,乃我公开见客之日,学生来者亦不少,君务必他日来,乃可有畅谈之缘。”
就是说,胡适的生活方式并非没有问题。他也付出了代价,其中重要者之一,40岁以后的胡适在学术事业上没有多大进展,即跟他的生活有关,他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精进研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