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才子在做人上更有常人所不及处,也是仁人志士所不屑处。因为无牵挂,他们更像是需要世界爱惜的孤独才俊或孤胆浪子,这个是非对错明确的世界接纳不了他,他就在女人那里一展才华。胡兰成被论者称为“女人的魔星”,他的女人缘太好了。据说,胡兰成在日本讲学时,他的女弟子居然分成两派,为争宠而斗。他的最后一次登场是到台湾教书,据说在台北讲课时,台湾地区一代才女朱天文、朱天心在其身边,不断背诵张爱玲小说中的名句,女作家林慧娥等在一旁看不过去,说:“分明是想被收编进《今生今世》的群芳谱里嘛!”
可以说,胡兰成到老都游离于社会生活之外。他临死前给朋友的赠礼是“江山如梦”这样的话,可说是令人啼笑皆非。他非大奸大恶之人,他只是流氓浪子。他不是一个可以停脚休憩的基石,不是可以开花结实的种子。因此他有红粉,有知己,有女弟子,有隔代知音,但他的行状却如“江山如梦”一样空洞,“所谓江山,是指故国的山河、扬子江和泰山。不,就我看来,是指故国本身。所谓梦,就是空、是色、是善、是美、是真、是遥、是永久的理想”。这样的人生可远观而不可近睹,否则会如张爱玲一样凋谢。
胡兰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没有附丽于社会的人伦生活,反而多次为自己的薄幸、无情、自恋辩解。他自我标榜的审美生活不足以延伸到社会的伦理叙事或说历史叙事中。因此,即使今天内地社会和台湾社会以宽广的胸怀接受了他,他的言路思路仍不足以服务于社会全体,而多半是打动文学的个体心智。让才子发现才子,让佳人恋惜自己。固然,在一个泯灭个性的站队潮流里,胡兰成的才思值得流连。但从胡兰成的灵智世界走向社会,维护并加持群己权界,仍是今天我们社会个体与群体之间的难题。
对于胡兰成,也许当时人比今人更为明白人生世界的某种真实。胡兰成同僚、汪伪政权的金雄白曾写有《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他感慨说:“其中人物,除了极少数有些学识,有些抱负,尚不失为有志想创造时势者而外,其他都不过是依违其间,夤缘谋食,尽管有些人侥幸得志,而好梦易醒,竟是黄粱未熟!我一生所目击的芸芸众生之中,都逃不出‘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的命运。”
胡兰成一生的轨迹,近乎法国小说角色于连和中国现实人物余秋雨的混合,只是他并无秋雨大师这样长达几十年的“好运”。好在胡兰成的文字还有着一个聪明人的才思和趣味,隔了时空的距离阅读胡兰成,他比秋雨大师显得空灵。在今天开放的世界里,他是聊备一格的存在。文学唯美的心智可以去听听胡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