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没有审出结果,当局又将陈赓押往南昌——蒋介石行营。
押解船自长江到达九江,又改乘铁路专车,到达南昌。陈赓被带进当年南昌起义总指挥部所在地江西大旅社。过了两天,蒋介石的秘书邓文仪带着礼物,来看陈赓。他是陈赓的黄埔一期同窗,又适逢他荣任蒋介石侍从秘书兼南昌行营调查课课长,正是春风得意,满脸喜色。他一进屋,就把自己刚刚印行的《青年战争革命》小册子,拱手递给陈赓。
陈赓笑笑:“嗬,你还有时间舞文弄墨。”他随便翻了几页,念道:“拥护唯一的最高统帅蒋委员长统一中国,取消一切有害无益的组织……限期剿灭各地赤匪……”他丢下书本,责问道:“你所说的‘统一中国’,是否包括东三省?”
“当然,当然。”
“既然包括在内,为何南京政府对东三省毫无动静,让日寇宰割?”
邓文仪不语。
邓文仪号称是国民党复兴社“三大理论家”之一,又自称是“第一个受俄国教育又转而反对苏俄的人”。他的脸刮得光光的,虽然理亏,嘴角却保留着一丝微笑,说:“现在是卧薪尝胆,准备抗日雪耻……今后要安定社会,繁荣农村,改进教育,发展经济。蒋委员长如此器重你,你何不重整旗鼓,再展宏图呢?”
陈赓往铺上一躺,踢掉鞋子,说道:“邓文仪,老话说捆绑不成夫妻,你干吗要把我往你身上拉?我是共产党的人,死了也不进你们蒋家牌位。你走吧,我要睡了。”
邓文仪十分尴尬,咧开嘴微微一笑,道了声“回见”,转身走了。
第二天,邓文仪又来了。他带来了绸料衬衣、哔叽长衫、礼帽和皮鞋,说道:“校长要见你,我领你去吧。”
陈赓站起来,说:“走吧。”
邓文仪堵住门口,勉强地笑笑:“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还是先洗洗澡,刮刮胡子,换换衣服,总得讲点礼貌呀!”
“礼貌?你们把我整成这个样子,还有脸说礼貌?告诉你,我身上还有36只老白虱,走到哪儿我带到哪儿,叫你们也尝尝滋味!”
邓文仪顿时觉得身上好像发痒,绽放笑容的嘴角弹弹舌头,说道:“走吧。”
旅馆外面,在微风拂拂的街上,到处挂着青天白日旗。陈赓被带进一座高大建筑物的大门。圆柱大门上高挂国民革命军“剿总”司令部行营的长牌子,这里原来是南昌百花洲科学仪器馆。
陈赓坐在沙发上。邓文仪上楼不多时,就听得楼梯上传来笃笃的皮鞋声。他熟悉这声音。当侍从参谋时,他多次起身迎接过这种皮鞋声。可现在他坐着,不肯动一下,用报纸遮住脸。
皮鞋声在五步之遥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响起,并伴随着浙江高腔响起:“陈赓在哪里?陈赓在哪里?”
没有回答。
“哎呀,你怎么弄成这种样子?”一只干瘪而粗糙、仿佛有点僵冷的手,握住了陈赓的手,握得很紧。这只手他也熟悉。它曾经握住他千谢万谢,感激涕零。
“这个谷正伦,不经我的同意,竟敢随便用刑!”蒋介石说着松了手,揉了揉充血、发肿的眼睛,吃了两片药,喝下了侍者送来的白开水。
“你把我拉来干什么?”陈赓喘着粗气说。
蒋介石拍拍他的肩膀:“孔夫子有贤人七十二,弟子三千,个个能同心同德,替圣人传经布道,可你们这些黄埔学生,哎……你在徐向前那里,日子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