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我去台北参加“五四运动90周年学术研讨会”时，在台湾大学附近的茉莉书店淘到一本《张国焘夫人回忆录》。这本书在台湾已成孤本，在大陆也很少见到，所以非常珍贵。张国焘夫人杨子烈，早年在武汉读书时就因为参加五四运动被学校开除。1921年冬加入中国共产党以后开始从事革命活动。1925年五卅运动时，她是上海妇女界的领导人。在此期间，她与刘少奇、何葆珍夫妇，瞿秋白、杨之华夫妇，沈泽民、张琴秋夫妇以及茅盾、孔宪之夫妇来往密切，堪称知己。五卅运动以后，杨子烈两次被组织上送到莫斯科中山大学深造，又遇到许多中共领导人。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杨子烈说，这本书写的都是“我年青时的朋友，如刘少奇、杨之华、邓颖超、周恩来、朱德、毛泽东，以及其他中共中央高级领导者的生活片段和轶事”。由于这些事都是自己“耳闻目见的史实”，因此“一点也没有虚构或者渲染”的成分。值得一提的是，该书自1970年在香港出版后一直没有再版，因此是难得一见的党史资料。

在这本书中，杨子烈还提到了中共创始人刘仁静。刘早年参加五四运动，1921年出席中共“一大”时才19岁，是代表中最年轻的一个。1922年，他与陈独秀去莫斯科参加少共国际和共产国际的代表大会时，曾用英语在大会上发言，引起了列宁和托洛茨基的注意。1926年，刘仁静在莫斯科国际党校列宁学院学习时，苏联党内爆发了斯大林与托洛茨基的斗争。1927年，苏共中央开除托洛茨基党籍，并于1929年将其驱逐出境。刘仁静得知这一消息后十分震惊，对托洛茨基深表同情。

1928年杨子烈第二次抵达莫斯科时，到处是“打倒叛徒托洛茨基！”“消灭托派尾巴！”“斯大林同志万岁！”的标语口号。看到这种情形，杨子烈虽然“感到一种兄弟相残、令人心寒的苦痛”，但是她立刻想起一条铁的纪律：“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根据这一原则，她做出如下判断：“托洛茨基离开了共产党，就是十恶不赦的叛徒；就是每个共产党员的敌人！”于是，每逢开会游行，她不仅会大声呼喊上述口号，而且会觉得声音越高，就越能表现自己的忠诚，越能显示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

有一次，她和同学们议论托洛茨基的问题，有人情不自禁地说：“托洛茨基也是十月革命的功臣呀！”这话让在场的人吃惊不小。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吧，一位绰号叫阮小二的同学用调侃的口吻说：“像咱们中国汉高祖刘邦那个流氓，当年利用智勇双全的韩信，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楚霸王项羽，他自己做了皇帝，大权独揽，他心胸狭窄，既妒忌又害怕功高而骄的韩信。于是捏造个罪名就把韩信斩了。现在二十世纪，社会主义的国家，赶走个把托洛茨基，有甚么稀奇！值得同情吗？真是傻瓜。”

当时在场的刘仁静听到这话以后，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刘仁静的一声叹息，给了阮小二继续发挥的机会。他说：“仁静！你叹什么气呀？当年在北京大学念书时，你不是有名的‘小马克思’吗？共产党是老马克思的信徒，还会有错吗？第三国际总是‘万能’！斯大林同志当然‘万岁’！你叹什么气哟？傻瓜！”看到刘仁静没啥反应，阮小二继续说：“告诉你，傻瓜！当年我们为了爱国，为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件，为了反对列强瓜分中国，为了救中国而走上了苏联的道路。加入了共产党。之后就有人告诉我们说：不要做狭隘的爱国主义者，现在的国家是腐化的官僚和军阀统治的。我们是共产党人，我们要爱共产党的‘祖国’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