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同光四年(926)二月初的一个夜晚,刚刚重现光辉的月牙依旧显得单薄。贝州城内外,除了点点灯火,四下里一片阴沉。偶尔有火光摇曳,照映在守城士兵的脸上,似鬼煞般的表情更为这样的黑夜平添了几分阴霾。
守城士兵皇甫晖所属的部队戍卫期满,本当回乡休息;但因遭到皇帝猜忌,被迫继续屯戍贝州。皇甫晖心情抑郁,在营中赌钱又欠了一屁股债,遂利用士兵的不满,煽动叛乱。贝州的士卒一呼百应,胁迫效节指挥使赵在礼为帅,抄掠贝州,然后黑压压地杀向后唐陪都、河北重镇、皇甫晖的老家——邺都兴唐府。
邺都被叛军的喊杀声所吞没时,后唐的国都洛阳却仍然沉浸在咿咿呀呀的戏文里。后唐的前身乃割据河东地区的晋国,李存勖为晋王时,以励精图治、用兵如神而著称。他曾击破契丹、桀燕(卢龙军),威压河北三镇,吞并后梁、前蜀,缔造了五代诸朝的最大版图。只是,自从“晋”变成了“唐”,晋王变成了唐帝(唐庄宗),李存勖也变成了“李天下”。他宠信伶人,整日在听戏与唱戏中醉生梦死,朝政荒芜。
混乱中,李存勖起用了备受自己猜忌的宗室名将李嗣源。可当李嗣源率领后唐的精锐之师到达邺都前线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为了邀功请赏,后唐的士卒竟然与叛军里应外合,参加了叛乱;更具戏剧性的是,叛军新拥立的首领,竟然就是前来平叛的李嗣源!
然而,这样的荒诞剧在当时不过是家常便饭。魏州兵变(邺都原名魏州),也不过是唐末五代以来,数不清的地方兵变之一。
五代十国,是一个四分五裂、烽火不断的时代。而酿成这个混乱时代的始作俑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唐明皇李隆基。
距离此时的一百五十余年前,李隆基开创了“开元盛世”,也一手缔造了“安史之乱”。唐朝末年,内有士人党争、宦官乱政,外有军阀割据、藩镇兵祸,其中又尤以藩镇闹得最凶。老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揭竿而起,最后出了一个“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将大唐皇帝都赶出了长安城。
一直韬光养晦的新老藩镇这才踊跃起来,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趁机扩大自己的地盘。天祐四年(907)四月,黄巢降将、割据河南的梁王朱温(朱温曾被唐朝赐名朱全忠,称帝后改名朱晃)终于废掉唐哀帝自立,改国号梁,史称后梁。割据河东的沙陀族人晋王李克用,则与朱温连年征战成为世仇。最后,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战胜了朱温的儿子,以恢复唐室的名义,重建“唐国”,史称后唐。
后梁与后唐,都是五代时期的“正统”王朝。
所谓五代,说的是当时黄河流域的五个小朝廷,分别是后梁(907—923)、后唐(923—936)、后晋(936—946)、后汉(947—950)、后周(951—960)。其中疆域最大者为后唐,一度将势力扩展到辽东、四川,但这个版图很快就崩溃了;最小者为后梁,辖区不出传统的“中原”之地。而以时间论,享国最久的后梁不到十六年,最短的后汉更是只有区区三年多——为中国正统王朝短命之最。它们不过是一个个大型藩镇,根本没人拿它们当“朝廷”。但它们毕竟代表着中华正统,因而被修史者合称为“五代”。
五代之外,还有“十国”,包括江淮地区的吴(又称南吴、杨吴)和南唐(后改国号江南),江浙地区的吴越,福建地区的闽,荆湖地区的荆南(又称南平、北楚)和楚(又称南楚、马楚),川蜀地区的前蜀(曾以汉为国号)和后蜀,岭南地区的南汉(曾以越为国号),以及山西中部的北汉。这十个割据政权有的自立为帝,与五代小朝廷分庭抗礼;有的接受五代朝廷节制,名义上向“中央”称臣纳贡,接受“中央”册封,但实际上,他们都是各自为政、世袭罔替的割据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