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力挽狂澜
黄昏,天倾西南。血色的夕阳染红了山岩,森森的阴风在山谷间肆意号叫。不远处,骷髅王庙屹立在白骨堆砌而成的山头之上,黑色的幡旆仿佛招魂的旌铭。此地名叫高平,千年前,它以长平之名成为四十万赵军将士的埋骨处。
刘旻不禁打了个寒战,下令汉军立即通过这个鬼地方,在高平以南驻扎。出师以来,汉军急行五百里,舍弃坚城潞州不攻,直下黄河沿岸;再有一天,就能到达泽州,距离开封越来越近。
同样急行的还有郭荣,在调兵遣将安排妥当后,他亲率大军急向河东赶来。三月十九日,周军的先锋击退了汉军的先锋。首战告捷,年轻皇帝的信心倍增。
直到此时,刘旻才知道,郭荣竟然以身犯险。他亲率中军结阵于巴公原,命张元徽驻扎在中军东侧,辽将杨衮驻军于西,严阵以待。
郭荣的部队也一分为三,以义成军节度使白重赞与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李重进将左军居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与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何徽将右军居东,宣徽使向训统率精锐骑兵居中,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统率殿前军保护亲自督战的郭荣。
如今的赵匡胤早已调入殿前军,负责皇帝的警卫工作,因而就在张永德的军中。六年了,他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重遇“老东家”。他不过一介小人物,也许刘旻早已不记得他了。但赵匡胤忘不了,囊者孰对错,今朝一战定是非。
对赵匡胤而言,这场战争必须取胜,不仅仅是为了大周的江山。
他端坐马上,远远望去,汉军黑甲如山,刀戟如峰,红色的战旗好似煮沸的鲜血在军阵中翻滚。敌阵最高处,一面火红的大旗迎风张扬,旗杆顶端的旄牛尾与缀于旗下的五彩析羽嚣张地扭动着,肆无忌惮地挑战着大周战士的神经。大旗之下,正是汉主刘旻的所在。
赵匡胤一心想要杀敌建功,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野狼,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只是并非每一个人都愿意以生命做赌注,来参加这场胜负难料的赌局。
周军右厢,樊爱能与何徽的战马不住地前后挪踏着,发出凌乱的“嘚嘚”声。两位大将不时地回过头,观望着手下士兵们的表情。那是一张张沉浸在温柔乡中的脸,那是一张张沉浸在金软玉中的脸,那是一张张害怕失去荣华与安定的脸。
负责袭击北汉后路的周军还在途中,河阳三城节度使刘词的主力部队也还没赶到。孤军深入,敌众我寡,在这决定生死存亡的一刻,周军上下已被胆怯包围。
刘旻站在土丘上,俯视着兵力明显不足的周军,心中也不免懊悔。早知对手渺小如此,何必向辽国请求支援?借了辽人的兵,且不说欠了人情要加倍奉还,仅仅是犒劳辽军的军饷,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去背负这勾结辽人、屈节辱国的骂名?
不甘心一辈子做“侄皇帝”的刘旻,决定利用这场战役重新赢回中原天子的尊严。他自负地对身边将领说:“我用汉军就足以击败郭荣,何必再借契丹兵!今天我不仅要攻破周人,更要让契丹人对我心服口服!”受尽辽国欺压的汉军将领闻言,纷纷跃跃欲试。
但辽帅杨衮并没有在意汉军将士复杂的眼神,他遥望周军阵营。但见周军右厢看来略有动摇,但军阵并未紊乱;中军与左厢更是军威鼓振。
“周军真乃劲敌也!我军不可轻率冒进!”杨衮连忙向狂傲的刘旻说道。
刘旻捋着美髯,眯起眼睛,不屑地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杨公且莫再言,且在此观我破敌吧!”
杨衮转身刚要离去,身旁的战旗却正正打在他的脸上。杨衮心中一惊:方才还是东北风,我军居北朝南,顺风作战,尚需谨慎;现在风向逆转,要逆风出击,对我军更为不利。
可是杨衮心怀不满,因此并未出言相告。
心浮气躁的汉将正在鼓动汉主出击;也有精明的谋臣进谏风向不对,切莫草率。然而,刘旻仍然自负地拒绝臣下的提醒,不顾臣下劝阻,贸然挥起幡麾,命张元徽率领千余骑士,逆着南风,全力进攻周军的薄弱环节——右厢。
“杀!——”河东战马脱缰,踏起黑风般的沙土,直冲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