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死观

梁遇春精品集 作者:本书编写组


都 人死现 恍惚前二三年有许多学者热烈地讨论人生观这个问题,后来忽然又都搁笔不说,大 概是因为问题已经解决了罢!到底他们的判决词是怎么样,我当时也有些概念,可惜近 来心中总是给一个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烦闷罩着,把学者们拚命争得的真理也忘记了。 这么一来,我对于学者们只可面红耳热地认做不足教的蠢货;可是对于我自己也要找些 安慰的话,使这仿徨元依黑云包着的空虚的心不至于再加些追悔的负担。人生观中间的 23 一个重要问题不是人生的目的么?可是我们生下来并不是自己情愿的,或者还是万不得 己的,所以小孩一落地免不了娇啼几下。既然不是出自我们自己意志要生下来的,我们 又怎么能够知道人生的目的呢?湘鄂的土豪劣绅给人拿去游街,他自己是毫无目的,并 且他也未必想去明白游街的意义。小河是不得不流自然而然地流着,它自身却什么意义 都没有,虽然它也曾带瓣落花到汪洋无边的海里,也曾带爱人的眼泪到他的爱人的眼前。 勃浪宁把我们比做大匠轮上滚成的花瓶。我客厅里有一个假康熙影的大花瓶,我对它发 呆地问它的意义几百回,它总是呆呆地站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我却知道花瓶的目 唱9 的同用处。人生的意义,或者只有上帝才晓得吧!还有些半疯不疯的哲学家高唱"人生 本无意义,让我们自己做些意义"。梦是随人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不过我想梦最终脱不 了是一个梦吧,黄粱不会老煮不熟的。 咱疆 生不是由我们自己发动的,死却常常是我们自己去找的。自然在世界上多数人是 • "寿终正寝"的,可是自杀的也不少,或者是因为生活的压迫,也有是怕现在的快乐不能 够继续下去而想借死来消灭将来的不幸,像一对夫妇感情极好却双双服毒同尽的(在嫖 嗨 警 客娼妓中间更多),这些人都是以口问心,以心问口商量好去找死的。所以死对他们是有 意义的,而且他们是看出些死的意义的人。我们既然在人生观这个迷园里走了许久,何 妨到人死观来瞧一瞧呢。可惜"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所以学者既不摇旗呐喊在前, $$黯既象 -:,.-*i门 h /代文牛大师精品#·· 、>. 1 高唱各种人死观的论调 , 青年们也无从追随奔走在后。 "天下兴亡 , 匹夫有责" , 因此我 善良 做这部人死观,无非出自抛砖引玉的野心,希望能够动学者的心,对人死观也在切实研 究之后,下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判断。 号声 若使生同死是我们的父母一一不,我们不这样说,我们要征服自然一一若使生同死 锣 是我们的子女,那么死一定会努着嘴抱怨我们偏心,只知道"生"不管"死飞一心一意 都花在生上面。真的,不止我们平常时都是想着生。 Hazlitt死时候说"好吧!我有过快 乐的一生" ("Well. I\'ve had a happy life. ")他并没想死是怎么一回事。 Charlotte Bronte 临终时候还对她的丈夫说"呵,我现在是不会死的,我会不会吗?上帝不至于分开我 们,我们是这么快乐。" ("Gh! I am not going to die , am I? He will not seperate us , we have been so happy. ")这真是不到黄洞心不死。为什么我们这么留恋着生,不肯把死的 神秘想一下呢?并且有时就是正在冥想死的伟大,何曾是确实把死的实质拿来咀嚼,无 非还是向生方面着想,看一下死对于生的权威。做官做不大,发财发不多,打仗打败仗, 于是乎叹一口气说"千古英雄同一死!"和"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任他生前 何等威风赫赫,死后也是一样的寂寞"。这些话并不是真的对于死有什么了解,实在是怀 M 着嫉妒 , 心惦着生 , 说风凉话 , 解一解怨气。 在这里生对死, 是借他人之纸笔 , 发 自 己 之牢骚。死是在那里给人利用做抓爆栗子的猫脚爪,生却嬉皮涎脸地站在旁边受用.让 我翻一段 Sir W • Raleigh 在 《世界史» (The History of the World) 里的话来代表普通人 对于死的观念吧。 建萨 警普 雷曹 \'喝曹 唱E 品 只有死才能够使人了解自己,指示给骄傲人看他也不过是个普通λ?使他 厌恶过去的快乐;他证明富人是个穷光蛋,除塞塞在他口里的沙砾外,什么东 西对他都没有意义;当他举起他的镜在绝色美人面前,他们看见承认自己的毛 病同腐朽。呵!能够动人,公平同有力的死呀,谁也不能劝服的你能够说服; 25 谁也不敢想做的事,你做了;全世界所滔媚的人,你把他掷在世界以外,看不 起他:你曾把人们的一切伟大,骄傲,残忍,雄心集在一块,用小小两个字 "躺在这里"盖尽一切。 Death alone can make man know himsef , show the proud and insolent that he is but object , and can make him hate his forepassed happiness; the rich man be proved a naked beggar , which hath interest in nothing but the gravel that fills his 够mouth; and when he holds his glass before the eyes of the most beautiful , they see and acknowledge their own deformity and rotten ness. 0 eloquent , just and mighty death whom none could advise , thou hast persuaded; what none hath presumed , thou hast cast out of the world and despised: thou hast drawn togeth er all the extravagant greatness , all th e pride , cruelty and ambition of man 唱曹, and ‘ covered all over with two narrow words: "Hic jace t. " 唱 唱 这里所说的是平常人对于死的意见,不过用伊利沙伯时代文体来写壮丽点,但是我 们若使把它细看一番,就知道里头只含了对生之无常同生之无意义的感慨,而对着死国 里的消息并没有丝毫透露出来。所以倒不如叫做生之哀辞,比死之冥想还好些。一般人 $~理步如穗,几乎LYW货品在 口头里所说关于死的思想,剥蕉抽茧看起来,中间只包了生的意志,哪里是老老实实的 e 人死观呢。庸人不足论,让我们来看一看沉着声音,两眼渺茫地望着青天的宗教家的话。他们 在生之后编了一本"续编"。天堂地狱也不过如此如此。生与死给他们看来好似河岸的风 景同水中反映的影景一样,不过映在水中的经过绿水特别具一种镖螃空灵之美。不管他 吨, 们说的来生是不是镜花水月,但是他们所说死后的情形太似生时,使我们心中有些疑惑。 因为若使死真是不过一种演不断的剧中一会的闭幕,等会笛鸣幕开,仍然续演,那么死 对于我们绝对不会有这么神秘似的,而幽明之隔,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一线的消息。 科学家对死这问题,含糊说了两句不负责任的话,而科学家却常常仍旧安身立命于宗教 上面。而宗教家对死又是不敢正视,只用着生的现象反映在他们西洋镜,做成八宝楼台。 说来说去还在执着人生观,用遁辞来敷衍人死观。 还有好多人一说到死就只想将死时候的苦痛。 George Gissing 在他的 《草堂随笔 》 号 \\J 整F 等塘璧磊伊甘 t (The private Papers of Henry Ryrcroft) 说生之停止不能够使他恐怖 , 在床上久病却使他 想起会害怕。当该萨Caesar被暗杀前一夕,有人问哪种死法最好,他说"要最仓猝迅速 的!" (That which should be most sudden!) 疾病苦痛是生的一部分 , 同死的实质满不相27 干。以上这两位小窃、军阀说的话还是人生观,并不能对死有什么真了解。 为什么人死现老是不能成立呢?为什么谁一说到死就想起生,由是眼睛注着生噜噜 嗦嗦说一阵遁辞,而不抓着死来考究一下呢?约翰生Johnson曾对Boswell说"我们一 生只在想离开死的思想。" (俨"The whole of life is but keeping awa町y the thought of death. " 死是这么一个可怕着摸不到的东西,我们总是设法回避它,或者将生死两个意义混起, 做成一种骗自己的幻觉。可是我相信死绝对不是这么简单乏味的东西。 Andreyev是窥得 .. 点死的意义的人。他写Lazarus来象征死的可怕,写《七个撞死的人 » (The 看萨seven that were hanged) 来表示死对于人心理的影响 。 虽然这两篇东西我们看着都会害怕 , 它们中 间都有一段新奇耀目的美。Christina Rossetti , Edgar Allan poe , Ambrose Bieree 同 Lord Dunsang 对着死的本质也有相当的了解 , 所以他们著作里面说到死常常有种凄凉灰白色 @ 的美。有人解释An dreyev, 说他身旁四面都被围墙围着 , 而在好多墙之外有一个一切墙 唱曹 的墙-那就是死。我相信在这一峭的墙拥有无限的风光,那里有说不出的好境, 罐 想不来的情调。我们对生既然觉得二十四分的单调同乏味,为什么不勇敢地放下一切对 \' 生留恋的心思,深深地默想死的滋味。压下一切懦弱无用的恐怖,来对死的本体盼着细 看一番。我平常看到骸骨总觉有一种不可名言的痛快,它是这么光着,毫无所怕地站在 你面前。我真想抱着他来探一探它的神秘,或者我身里的骨,会同他有共鸣的现象,能 ~或培步参勾销,册 , /飞:文学大师精品阜.. 、 E 够得到一种新的发现。 骸骨不过是死宫的门 , 已经给我们这种无量的政悦, 我们为什么 凛 不漫步到宫里,看那千奇百怪的建筑呢。最少我们能够因此遁了生之无聊 ennUI的压迫, De Quincey 只将 "猝" "死"、"暗杀" ……当作艺术看,就现出了一片瑰奇伟丽的境界。 何况我们把整个死来默想着吗?来,让我们这会死的凡人来客观地细玩死的滋味:我们 ‘>Ji 来想死后灵魂不灭,老是这么活下去,没有了期的烦恼;再让我们来细味死后什么都完 & 了,就归到没有了的可哀;永生同灭绝是一个极有趣味的 di lemma,我们尽可和死亲昵 电g 着,赞美这个 dilemma做得这么完美无疵,何必提到死就两对牙齿打战呢?人生观这把 , 戏,我们玩得可厌了,换个花头吧,大家来建设个好好的人死观。 在Carlyle 的 The Life of John Sterling 中有一封Sterling在病快死时候写给 Carlyle 的信,中间说: "它(死)是很奇怪的东西,但是还没有旁观者所觉得的可悲的百分之一。" "It is all very strange , but not one hundredth part so sad as it seems to the standers一 by" 十六年八月三日于福州 Sweet Home 28 革 命 电,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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