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不久就要上汉口演出了。这汉口的成约还远在一年以前,当地的文艺和戏剧工作同志们在到北京来开会的时候,就一再坚邀他去汉口的。因为那里的观众,已经有十几年不曾看见梅先生的演出了。很盼他能早日成行,一慰观众的渴望。可是梅先生在这一年当中,仆仆京沪道上,抽不出空儿去走一趟。最近又经多方面的敦促,才决定四月十六日带着在京的团员由北京启程前往。有一部分在上海的团员,也同时由上海出发。正赶上中国戏曲研究院成立之初,接着又要赴汉表演,所以近来实在忙得没有一些宽裕的时间,来写本篇的续稿。我们都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有限的一点工夫,抓着机会就讲几句。他讲完了台上的《葬花》,因此就引起了他从小爱花的回忆,在一个晚上,把他当年养牵牛花的经过谈了一下。
“我从小就爱看花,到了二十二岁,我才开始自己动手培植。每年的秋天,养的是菊花,冬天养梅桩盆景,春天养海棠、芍药和牡丹,夏天养的是牵牛花。差不离一年四季里面,我对于栽花播种的工作,倒是‘乐此不疲’地老不闲着的。
“我养过的各种花,最感兴趣的要算牵牛花了。因为这种花不单可供欣赏,而且对我还有莫大的益处。它的俗名叫‘勤娘子’,顾名思义,你就晓得这不是懒惰的人所能养的。第一个条件,先得起早。它是每天一清早就开花,午饭一过就慢慢地要萎谢了。所以起晚了,你是永远看不到好花的。我从喜欢看花进入到亲自养花,也是在我的生活环境有了转变以后,才能如愿以偿的。
“我从民国五年起,收入就渐渐增加了。我用两千几百两银子在芦草园典了一所房子。那比鞭子巷三条的旧居是要宽敞得多了。它是两所四合房合并起来,在里边打通的。上房是十间,南房也是十间。南房这部分除了一间是大门洞,一间是门房,再紧里边靠墙是堆杂物的一间之外,其余的七间:外面的三间打通了是我的客厅;里面的四间也打通了,是我用做吊嗓、排戏、读书、画画的地方。我们都叫它书房。有些熟不拘礼的朋友,和本界的同仁来了,就在这一大间书房里谈话。
“我那时的日常生活,大概是清早七点起来,放鸽子,喊嗓子,这都是一定的课程。上午拍昆曲,下午排新戏。要是白天有戏,接着就该上馆子了。晚上大家又来讨论有关我的业务上的事情。我这一整天的时间,都抓得紧紧的,连一点空儿也没有。
“那年的初夏,有一个清早,我去找齐先生商量一点事情。在他的院子里看见有几种牵牛花的颜色非常别致,别的花里是看不到的。一种是赭石色,一种是灰色,简直跟老鼠身上的颜色一样。其他红绿紫等色,也都有的。还有各种混合的颜色,满院子里五光十色,真是有趣,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为什么我常见的“勤娘子”,’我这样问齐先生,‘没有这么多种好看的颜色呢?’
“‘这还不算多,’齐先生说:‘养的得法,颜色还要多哪。你要是喜欢它的颜色,你也可以来养它。这不单是能够怡情养性,而且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的。’我打齐先生那儿回家,就开始研究养牵牛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