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演的前几天,梅先生是真够忙的。白天先在交际处跟高盛麟研究《巡营》的身段,晚上唱完了戏,又要跟开打的同场演员演习《水战》,总要忙到天亮,才能睡觉呢。有一天的深夜,梅先生排完了《抗金兵》回来,休息了一会儿,在宵夜的时候,他对我说:“像今儿这样大规模地演习水战的场面,在旧戏里也不多见的。台上的水战跟陆战,有好些不同的地方:
“(一)拿出场会战的情形来说,同样都是双方带了一队人马走到台口站住。陆战在这儿照例是有一套通名报姓,互相答话的台词的。水战的主帅见了面,先是亮住了相,对看一下,大家都不用说话,也不能马上就动手对打。这是表示两只船的距离还远着呢,双方只能遥望而已。接着各人领了队伍,分左右转身,等再走对了头,才能准备开打。水战开打之前,还有一个必要的身段,就是双方都得先把手里拿的兵器(水战用的兵器,总是长枪大刀,那些单刀、板斧……尺寸太短,是不合用的)倒着往后一杵,表示撑篙的意思。这一下是陆战所没有的。
“(二)水战打上了手,向来只对敌人的上半身刺击。打的套子,也无非是‘么二三’、‘兜蹩’、‘腰蜂’、‘棚头’,这些武行中的基本动作。打的尺寸是比陆战要慢得多了。打几下就得停住,把身子一高一低地象征着船的波动。船多的时候,如同梁红玉《擂鼓》一场,台上有韩世忠、金兀术、何黑闼、韩尚德,四条船互相交战,这个套子,名为‘四合如意’。台下看了好像满台都是演员,由带头的领着穿梭来往,转之不休。这种场面固然热闹,其实水战根本没有很剧烈的战斗,讲究的是要走得整齐。你瞧他们在台上转来转去,这不是随便乱走的,都是表示他们在交换战船的方向呢。有时候先往外翻叫做‘二龙出水’,再往里挖叫做‘双进门’,或是走半个菠萝圈,形成一个太极图的样子。有时候一船紧追一船,大家连着走一个圆圈,仿佛是一条龙的形式。有时候一船来一船去,叫做‘杀过河’,走成穿梭的形状。这许多走法,都是集体的行动,像我们要在头里带队的,更应该记准了,错走不得一点的。
“(三)交换战船方向的任务,船头固然有主帅在指挥,船夫在船尾,也得配合了做出种种合理的表示,那就全靠他手里拿的那把桨的变化了。譬如他的桨是放在右边摇的,主帅在头里是向左转身,那么顺着摇过去是不生问题的。如果主帅要向右转,轮到他转弯的时候,就应该把桨换到左边来摇,才是合理的表示。换桨的身段,也有技巧的。这么说吧,他打放桨的一边,往后转身,顺手换过桨去,这就对了。如果把桨从前边倒过去,那就拧了。刚才李春林给他们排戏,嘴里不是老念着往里挖、往外翻、甩过来、甩过去,都是提醒大家,要注意船的方向是常常在变换的。谁走乱了,谁就掉到水里去了。
“梁红玉在《抗金兵》里的场子,并不太多(全剧十九场,梁只有七场戏),却包括了唱、念、做、表、打,样样俱全,还要换三种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