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全剧第十九场)是朱贵报告金兀术兵败,已被他诓入黄天荡去了。韩、梁闻报,立即发令围住黄天荡,捉拿兀术。全剧至此,告一段落。我们对于末场的处理,跟许多位朋友,再三斟酌。都认为剧情发展到兀术兵败黄天荡,已经是最高潮了,不宜再往下演了。”
这出戏韩世忠与金兀术水战一场,梁红玉照例要亲自擂鼓助战,才能增加战斗的气氛。梅先生怕他多年不动《抗金兵》,打起鼓来不能均匀,认为是有加以温习的必要的。可是他住在交际处,这里面招待各处来汉工作的人很多,要把堂鼓抬进来练,一定吵得四邻不安。这种妨碍别人的举动,梅先生是不肯做的。为了事实上的困难,对这练鼓的计划,一直拖延很久没有实现。有一天,他向打鼓的借了两根鼓槌子,带回家来,就拿他自己的大腿代替堂鼓,每天认真练习。常常一边和朋友说话,一边手里不停地打着说:“我在上海初演《抗金兵》的时候,对这几通战鼓,也曾苦练过的。如今一搁十几年,鼓点子还没有忘记,就是两只手腕上的轻重不匀。我们习惯上都是用右手写字吃饭,这只手不用练也能打得上来。左手就不行了,因为它不常使用要它打得跟右手有一样的劲头,那是非练不可的。我这次练了三四天,才把这劲头找了回来。有两句老话:‘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真是一点都不错的。”在座有一位朋友就说:“您这样练法,鼓是打匀了,你的大腿不也遭殃了吗?你不能找一样东西打吗?”梅先生笑着说:“你想这两根鼓槌子,空着打是没有用的。打在桌子板凳一类硬的东西上面吧,‘噼里啪啦’的照样吵得厉害,挨着我们住的几号房里的旅客,还是要受影响的。打在被褥枕头一类软的东西上面吧,尘土飞起来,对于我自己的健康也不甚相宜,所以不如打在自己的腿上。这架堂鼓,随身带着,到处坐下就可以练习,比较简便一点。冬天衣服穿得多,根本不生什么问题。我这次正赶上夏天,腿上不免要吃点苦的。好在短期训练,没有多大关系,也无非是凑合环境,一种权宜的办法而已。”
汉口人民剧院约请梅葆玖表演三天,经过梅先生的考虑,接受了院方的要求以后,他就对他的儿子说:“你的戏码已经派定了,你有几个月不上台,应该多温习几遍才对。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吧。不论戏的生熟,出台以前,都要认真温习。演员在台上出的错儿,往往都犯在一个‘熟’字上的。熟了就容易大意,大意就容易出错,凡是有舞台经验的老演员,都知道这个原理,还要处处谨慎呢,何况你的经验不足,更要小心。”梅先生说着就露出他的大腿,指着对葆玖说:“你瞧,这是你爸爸这几天为了要唱《抗金兵》的成绩,我这样的温习,到了台上也不过希望‘但求无过,不求有功’。谭老板有几十年的舞台生活,经验总该算是丰富了吧!他在晚年每贴一出不常唱的戏,起床就在茅房里先哼几遍,这是我们都晓得的。这种对艺术不肯马虎的精神,你们都应该向他看齐。”梅先生说完了,大家的视线一致集中到他的腿上,敢情有了两块跟洋钱大小的青斑,正是他经常敲打的部位。我跟葆玖同住在一间屋里,那天晚上,他看了一夜的剧本子,也许是有所感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