轶事毕竟是轶事。轶事背后是制度安排与铁律监管。施罗德任上领衔的社民党,有个“没有钱买糖和咖啡”的故事,可不能算小事了:作为执政党的社民党在2002年总收入有1亿5877.2万欧元,其中49.3%来自党员的党费,总量不算少,由于当时是大选年,支出达1亿8727.5万欧元,出现了2850.3万欧元的赤字。而《政党法》对政党的收支有专门的规定,不是没钱就能够任意拨款的,不能对纳税人的钱想花就花。所以,财务就紧张了,开会之际,总部办公室没钱买糖和咖啡,想喝请大家自己出钱买去。人家喝咖啡,就像俺们喝茶水,不是不可以公费,而是钱不够就自己凑,这里程序正义比实质正义紧要。
在德国,入党和当官就意味着发不了财,因为一个德国普通官员的平均月工资仅为2700多欧元;想借当官的机会揩公家油也不可能:政府公车绝对不许私用;官员接待客人须自掏腰包;接受30欧元以上的私人礼物就算受贿……就这样,施罗德和施罗德领导的执政党看起来“穷得可怜巴巴”,但这偏偏就是人家的体面事,“知否知否,应是民肥官瘦”,这不是挂在他们嘴上的。而这一切的铺垫,落实到总理的卸任上,就成为一种简单的顺理成章:下台了就下台了,退休了就退休了,成为普通公民了就成为普通公民了。总理与律师,都是一位国家公民可选择的职业,只是前者得竞选投票有点难,而后者只要考证过关。在德国,想成为一名律师也不太容易,要依《德国法官法》有法官任职资格者才可以成为律师,先后需要通过两次国家考试。德国如今共有7万多名律师,都是专职律师,可以到大学兼职开课。当总理还是做律师,这样的职业选择,在自由民主大气开放的国度,在宽容成熟的制度环境下,真的是“简单的选择”,远离“真实的谎言”。
与“不爱江山爱美人”那个著名典故中的个人选择不同,做过总理之后选择做律师,与其说是个人选择,还不如说是制度安排与环境使然——真是什么样的制度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生,所以我不愿意将施罗德卸任后重操律师职业看成是他个人的洒脱。而与“国家领导人拉着淘粪工人的手说我们是分工不同”更不同的是:两个有地位反差的人,分别在思想意识里抹平地位反差是容易的;而一个人在自己身上先后经历两个确有地位反差的职位,却也能抹平地位反差是不容易的——这是我作为外人所说的“不容易”,而施罗德轻易地就抹平了,渡过了,你能不对施罗德和施罗德所处的制度环境遥致敬意吗?
(原载2005年11月24日《东方早报》、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