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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锡麟从爱国者变成了一个革命者。这位革命者,本质是书生,是思想者,他本来是拿笔的,后来拿起了枪。
那时的江浙,远离中原政治文化,革命的野草在田边地角长得茂盛,起义的野火也烧得旺盛。
在1900年之前,徐锡麟写下了许多表达思想的文章,后来他在日本编成了《正气集》自定稿。其中的名篇是《越王勾践论》(见《徐锡麟集》第20页),其思想深刻,其文笔卓越。开篇就警句迭出:“志不郁不奋,力不屈不伸,国不弱不强,事不败不成。土脉一动则生雷,铁石一击则生火,羞恶一激则生愤。愤则励,励则忍,忍则竞,竞则血性起。”然后他分析血性为谁而起:“血性从一人起,则血性之感动天下者薄”,“血性为天下起,则血性之团聚天下者厚”。这是极富哲理的分析。随后他剖析勾践道:
勾践者,血性人也,血性为一人起,不为天下起也。不为天下起,而唯知雪一人之耻,享一人之荣,擅一人之权,保一人之位,而天下之厉害,皆不顾。故其吴仇未复之日,血性凝敛,而卧薪尝胆以为安。于吴仇既复以后,血性涣散,而戮功诛良以为快。论人者,谓勾践之血性则可;谓勾践之血性,为天下相维系则不可。何则?勾践立志虽忍,而居心不正,自古未有居心不正之人,而能长治久安者。所谓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也。越之霸,勾践为之;越之亡,亦勾践为之。
徐锡麟对勾践的评述,符合史实,分析客观,结论公正,思想深邃。而徐锡麟自己的革命血性,正是“为天下起”而非“从一人起”。
为天下而舍一人,徐锡麟开始了“买官潜伏”行动。绍兴巨富家族的许仲卿,是徐锡麟的同志好友,当初就是由徐锡麟介绍他加入光复会的,创办热诚学堂和大通学堂的时候,他就出过资,正是他为徐锡麟捐纳道员——那说起来是相当于现在的副省长级别。这被称为“咱们的商人有力量”。许仲卿同时也出资为陈伯平、陶成章等人都买了官职。那是公开的、制度化的卖官买官。革命党人就这样钻了敌人的空子,潜伏进了对手的队伍里。
1906年6月,徐锡麟与陈伯平等人离开绍兴北上,目的是以道员的身份,进京谋取官职。7月初到达湖北汉口,徐锡麟显然没能想到,五年之后的1911年10月10日,在隔江相望的武昌,会发动一次成功的起义。武昌首义,包括整个辛亥革命,说起来并不那么波澜壮阔,但摇晃的清政权在那天夜里,在一声较偶然的枪声中,开始了多米诺骨牌式的倒伏。
徐锡麟是具体的革命起义的先行者。他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分量很重的那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