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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黎明前的黑暗。
对付黑暗的,就是要点亮火把灯光。
在浙江,有三个重要的革命秘密机关:绍兴的大通学堂、杭州的白云庵、嘉兴的温台处会馆。温台处是温州、台州、处州同乡在嘉兴的会馆的简称,由反清志士敖嘉熊设立,这里上接上海苏州,下连杭州绍兴,交通便捷。杭州的白云庵,则是光复会、同盟会革命党人经常秘密聚集之地。西湖边的白云庵,在夕照山下,与雷峰塔比邻,原为宋朝名园翠芳园。在《西湖旧影》(浙江摄影出版社2011年9月第1版)中,我看到了当年质朴雅致的老照片(见该书第194页)。清乾隆帝南巡时赐名“漪园”,这里沿堤为桥,以通湖水,水光潋滟,香云法雨。乾隆肯定想不到,这个安静之地,在20世纪之初成了反对他那个王朝的革命据点。白云庵曾先后两度被战火焚毁,第一次是咸丰年间,第二次是抗战时期。由于白云庵成了掩护抗日志士的处所,被日军发现后通过暴力强拆而毁灭,今已不存。
光复会革命党人,经常秘密聚集于白云庵。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徐锡麟、秋瑾、陈伯平、马宗汉、魏兰、陈其美、王金发、吕公望等等,都曾在这里密商光复大计。当时这里的绍兴籍住持智亮和尚及徒弟意周,同情革命,明禅而达义。
徐锡麟最后一次到白云庵,是赴安庆任职经过杭州之际,“馆是庵多日,秋瑾、马宗汉、陈伯平、吕公望等来庵集议,商浙皖同时举义事”(见《西湖白云庵与辛亥革命》一文,张任天口述,汪振国记录,浙江人民出版社《浙江辛亥革命回忆录》1981年8月第1版,第193页)。
吕公望是浙江永康人,早年参加光复会,后毕业于保定军校,曾参与光复杭州和攻克南京之役。吕公望后来在回忆录《辛亥革命浙江光复纪实》中,回忆了在白云庵与徐锡麟见面时的情景,提到是秋瑾带他一起去见徐锡麟参加议事,徐锡麟临别时赠言说:“法国革命八十年始成,期间不知流过多少热血。我国在初创的革命阶段,亦当不惜流血,以灌溉革命的花枝。我这次到安徽去,就是预备流血的,诸位切不可引以为惨而存退缩的念头才好。”(见浙江人民出版社《浙江辛亥革命回忆录》第193页)。吕公望原名吕占鳌,辛亥革命后一度做过浙江督军兼省长,他当年就是为了不辜负徐公锡麟所望,才改了这个名字的。
徐锡麟正气浩然,但从他的临别赠言中也可以看到,他对革命初创阶段力量之弱有清醒的认识,对流血牺牲则有充分的准备。
1907年的清政府,尽管腐朽,但还未到不堪一击的地步。何况任何腐朽的王朝,都不甘心自己走向最后的崩塌灭亡。灭亡前的清政府有段时间像回光返照,在作垂死挣扎,使着劲儿要扑灭各地的革命野火——那些星星之火。
在同盟会成立后,革命党人策动的第一次起义是萍浏醴起义,即萍乡、浏阳、醴陵三地会党举事,联手起义。但因准备仓促,领导人缺乏指挥才能,武器陈旧落后,起义最终失败。镇压了萍浏醴起义之后,两江总督端方看到长江门户上海以及南京一带的重要性,派出大批军警密探,大规模搜捕革命党人,其中光复会会员叶仰高在上海被捕后变节,供出了部分革命党人的别号——还好,叶仰高只知道别号。
叶仰高,浙江景宁人,早年曾在浙江青田读过免费的义塾,也曾留学日本。他被捕后得到营救,后来在光复南京关键之役——攻占天堡城时,担任敢死队队长的他,英勇作战,壮烈死难,时年32岁。人就是这么复杂的一个多面体。如今,叶仰高也葬在杭州辛亥革命烈士墓群中,在“浙军攻克金陵阵亡诸将士之墓”里,就在徐锡麟墓的左手侧。
在叶仰高提供的名单里就有“光汉子”,并说光汉子已进入安徽官场。端方立马将供词密电告知恩铭,嘱他缉拿。由于徐锡麟是警察会办,恩铭便召他商议,并把端方的电文交给他看,要他迅速查办。徐锡麟看到自己的别号“光汉子”被列为黑名单之首,心中震惊,但脸上平静,表示立刻照办,沉静机智地应对。
其时形势已十分危急。按陶成章在《浙案纪略》中的说法是“事机已迫,稍一退步,前功尽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推翻黑暗的清朝统治,勇敢的鸡蛋开始了碰石头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