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终于停稳,却不是在摩加迪沙,而是在哈尔格萨,索马里第二大城市。舱门一打开,所有人都跟听见放学铃声似的,哧哧溜溜,争先恐后,一下子走光了!
这下我们就彻底晕菜了,全站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机舱,目瞪口呆。合着那满满的一机舱人,都是到哈尔格萨的,不是跟我们一路去“天堂”摩加迪沙的。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这些陌生的乘客,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曾一度是我们这伙人的精神依靠。此时在空荡荡的危机——危险飞机里,感觉我们好像被人遗忘了。这种感觉很可怕。
梁红攥着我的手,这会儿隐隐加大了力道,掌心的脉络里跳动着不安。
看他们三个的表情,估计此时大家的心境都差不多,前路凶险莫测,无人不忐忑。看来传说没有骗人,摩加迪沙还真是一个龙潭虎穴般的存在。
再次起飞的时候,飞机上除了我们四个中国人和机组人员,就只剩下俩“回家”的同伴了,但显然他们能带来的心理依靠力量,非常有限。他们见几个东方面孔居然没下去,还主动打地招呼:“你们是要去摩加迪沙吗?”
我尴尬地点点头,我们是要去。那俩人就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你们很勇敢!”
听到他们的“赞美”,我们却骄傲不起来,反倒给我们此行的前景,笼罩上了一丝让人担忧的迷雾。
接下来一路,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大家没怎么说话,不好的心理暗示已经产生了,未知的事情容易让人紧张。我拍了拍梁红的背,偷偷摸了摸套在里面的防弹衣,这会儿它也没法给我们安全感。
是天堂是地狱我们都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要出事儿哭都没用,索马里最不相信的就是眼泪。我这么安慰着同伴,也力求让自己镇定。
在飞越亚丁湾上空的时候,我还特意拿出望远镜向下看去,希望能找到海盗船的踪迹。当然,我看到的只有茫茫云层。东非的蓝天和白云,遮掩着下面的危机和混乱。
没多久,飞机广播,要准备降落,让大家扶稳坐好。那两个本地人此刻的动作和表情,让整个机舱里的空气瞬间又凝结了起来:他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安静下来,双手紧紧地握在胸前,一脸焦急地祈祷着。
又一盆冷水泼下来,大家又陷入了不安的沉默。
太压抑了,我有点儿坐不住,溜到驾驶舱去瞅了一眼。只见驾驶员满头大汗,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还不停地抽手擦汗。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马懵了:前面就是机场——更像是一个操场,周围是用铁丝串联起来一些断墙,如果同时来两架飞机可能一架还得在天上候着排队,遇到一架滑翔距离长一点儿的飞机,铁定撞出去。更要命的是,地面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跑道灯、塔台等,对不起,全部没有。伏尔盲降、导航什么的就更别提了,没有,总之就是什么都没有!
能不能平安降落,那纯粹看飞行员的本事。这下我理解那俩本地人为何在紧张地祈祷了,我此时也是满头大汗。
命悬一线——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成语的意思。
飞机着地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甚至开始雀跃相拥,击掌欢庆。驾驶员则掏出一根香烟,点上猛吸了几口,然后不知道在哪儿摸出一瓶酒,对我做了个举杯的姿势。咱的命算是捡回来了,我报以感谢和夸赞的微笑。
为一次成功的降落,而如此夸张地庆祝,我确实是第一次见。那个回家的女乘客,兴奋地拥抱了梁红。梁红没有看到我所见的凶险,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Why?”
“难道你们不觉得高兴吗?第一我们没有被击落,第二我们没有坠毁,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接着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意。合着对每一个坐飞机来摩加迪沙的人来说,都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存活几率啊!
那么此刻,我们都是幸运的。
我们的前面,是一架飞机的残骸。它应该是那不幸的三分之二,降落的时候坠毁了,残骸也没人清理,就扔在机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