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看,这是你院子的矮墙,是你亲手砌的。
对的。我要把它带走。
矮墙你是没法带走的啊!
那还不容易,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
可那是行不通的啊!爸爸。
我会弄给你看的。
可是,爸爸,喂!喂!不行的!我还想听你解释,你已经在家了,要怎么回家呢?
我也不怎么知道。
你现在在家,你还想回家。当一个人已经在家时,他可是没法回家的。
理是这么个理。
那么?
我对这一切不感兴趣,不像你那么感兴趣。
我们最初共同受到的挫败后来就过去了,令人不愉快的记忆也不那么刺激人了,我们学会更加小心地对待父亲,此外日常生活不断有新的情况出现,让我们忙个不停。那个时候我们很少回想过去,我们一直在想着未来,因为我们得不断应付父亲病情发展的新状况。我们都是新手,都想把我们本就不怎么有保证的生活把握得好一点——以欠缺的知识和欠缺的能力。
父亲经常出门走动,多半是去我哥哥彼得那儿,他们就住斜对面,家里有三个女儿。不过父亲的出行越来越不正常了,有时半夜里出去,衣服穿得太少,眼神带着恐惧。偶尔哪儿也找不到父亲,因为他错走进我们孩子的房间而且躺在床上了,有时候他会在柜子里胡乱翻找,拿维尔纳的裤子穿,裤子不合身,他觉得很奇怪。情况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我们只好在他门上挂上他的名牌“奥古斯特”,并且把旁边的几个房间的门锁起来。
他经常撞得头破血流,有时候回家时膝盖都撞破了,一次他走下坡去他父母的旧房子时跌倒了,那条路很陡,并且有些地方高低不平,容易摔跤。又有一次他冲进他父母故居,突然间出现在住在二层的他弟媳妇面前,问她弟弟埃里克在哪儿。我小时候那门上还有个洞,手伸进去就可以轻易移开门闩把门打开。父亲一定是按照老法子试了多次而开不了门,他又不知道开门的机关改变了,多次开门失败让他完全不知所措,便决定破门而入。
我姐姐记得那时候父亲总是有电话就接,但一分钟后便完全忘了是谁打来的电话,有什么事。还有,当然总是别人拿走或偷走了东西。如果我们问到东西在哪儿,他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们把他和找不到的东西扯到一起,他便勃然大怒。我们找不到他的剃须刀,结果这东西出现在微波炉里。他的大门钥匙经常丢失,最后母亲不再把钥匙绑在他裤腰带上,而是直接缝在裤子上。这使他很不舒服,于是老在那儿扯来扯去。
有一些想法老是纠缠着他。念念不忘的是屋子旁边的一棵桦树,飓风洛塔尔肆虐时,这棵树被大风吹歪了。父亲每天都要问十几遍,不知道这桦树是不是能够扛住下一次暴风,这棵树会不会倒向房子,问的时候父亲的眼神总是看着那棵越来越大,几乎成了巨无霸的桦树,或者目光对着飘过来的云。父亲不肯放过的另一个话题是电表盒子,他老像着魔似的往里头看。那不断开开关关的吸铁锁的啪嗒声直到现在还在我耳朵里回响。冬天里,当清晨整栋房子冷得发抖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一定是父亲不知道又拨弄了哪个开关。谁的错,当然是别人。
父亲的老爹是电费收费员,据说也是特别注意节省用电。每当他来到早餐桌前,见到天色已经够亮,便把灯关掉,他会说:
“你们会找到自己的嘴的。”
这是些小故事。
据说老爹十分注意,窗帘总是尽可能拉向旁边,不让窗帘遮住窗子,这样照射进屋的亮光就会多一点。他十分节俭,这是他顺利传给他孩子们的唯一特性。
父亲也一样,不断想着用电的事,有段时间里,他的脑子就像手摇风琴一样,每天旧话重提。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亲一成不变的想法消失了,于我们而言,这显得有些奇异。接着,父亲开始变得有创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