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家的客厅里,我的大书桌独占最佳位置,无论外形还是舒适程度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我不喜欢凑合在一张狭小的、没有感觉的桌上写东西。宽大的桌面上堆满了各种材料,随手取来很方便。朋友来了会惊呼:好乱哟!女儿总企图帮我规划一番。我却知道它有自己的秩序。待到画上句号时,才让它们各就各位,桌面上又清清爽爽。
我对这条堰有份难以割舍的情。从父亲日记上,处处可见他对进水口防洪闸是那样的关切,但我有什么能力去挽救父亲七十年前苦心修造的那条堰?我有什么能力在进水口修一道防洪闸保护农田?如果不困难为什么几十年没人修?既然没有能力为什么要接这封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失信于他们,等于在父亲的脸上抹了一道黑。
我犹豫着、思索着,父亲那张摆放在书桌上的照片,好像一直在盯视着我;有理解也有鼓励。我决定再去一趟三台,也许我能找到一把钥匙,也许无功而返,但我尽力了。如果试都没试,又怎能轻易言败呢。父亲在历任的工作上也有过失败,但他每一次都是尽心竭力;重大、三台、财整处、自贡市、水利局,无不如此。
本来就有失眠症,这天晚上更睡不着了,似睡非睡中做了一个梦。
我夜夜都做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一例外,睡眠质量很差,而且会出现同样的梦境:漆黑的夜晚在荒郊野外或在空旷的大街上找不着家,然后吓醒了。对于人类来说,梦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心灵感受,梦的光怪陆离,似乎对现实又有着某种暗示。这天晚上,我又梦见我孤零零地站在荒郊野外,背后是山,脚下是河滩,河滩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夜深,周围没有人,连鸟声都没有,我心里有些恐怖,怎么回家呀?突然,我抬头看见青山上出现了一幅巨大的佛像,清楚极了。我一下惊醒了,怕第二天忘了,立即拨通北京女儿的电话:
我做了个梦。
做个梦也打电话。
我梦见释迦牟尼佛啦!
她问:他什么表情?
他笑了。
女儿宽慰我:笑好。你这几天想什么啦?
想研究你外公。
有戏,睡吧。
这个梦境出现在 2007年 3月 30日。梦,给了我美好的启示。虽然我并不信梦,但这个梦让我充满了愉悦。后来,我去台湾见到一位佛光山的法师,谈起我的梦,她说,梦见佛已是不多见了,你梦见佛笑了更是罕见,你很有佛缘哟!她双手合十,给了我深深的祝福。
2007年 4月 3日,我再次来到三台,较之第一次的纯空白,这次算是有备而来。三台县水务局安排叶树元陪同我沿堰走访。沿途尽管黄灿灿的菜花对着我们笑,但看到渠系的破烂、坍塌、堵塞,哪里还笑得起来!遥想当年群众修堰的热情和如今的破败,心在隐隐作痛。
三天时间,好像在黄万里先生那富有人性化的网络设计中游走;把山下的水拐弯抹角引到山上来,引到农民的家门口。……我站在农民家门口,面前就有一条不到八十公分宽的小水沟,清澈的流水缓缓而过,小媳妇嬉笑着蹲在地上用木棒槌在石头上捶着衣服;人与自然浑然一体,充溢着丰盈的生命之感。难怪当地农民对往事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