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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日本,我过足瘾了!(2)

怒目少年 作者:王鼎钧


五叔打日本有瘾,今天需要解释一下。当年的日本不是今天的日本,一心“要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要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蚕食鲸吞,一步比一步紧。民国四年,日本提出二十一条件,蓄意灭亡中国,五叔七岁。民国十七年,日本在山东制造“五三”惨案,残杀我同胞万人,“剐死”我外交部特派员蔡公时,五叔二十岁。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变、日军进占东北,五叔二十三岁。次年日本强袭上海,炮击南京,是为“一·二八”事变,五叔二十四岁。青年在这般连续的强烈的刺激下成长,又有谁能心平气和?

日本把中国青年逼成俾斯麦的信徒,“我有血,请给我铁”。各大城市里,青年不断罢课,游行,演说,请愿,要求政府对日作战。学生卧轨、绝食等待政府答复。政府阻止北方的学生南下请愿,火车司机都藏起来,交通大学的学生自己做驾驶。那时各大学教授联合发表宣言,主张立即抵御外侮,连国民党在学术界的重要骨干都签了名,不签名,那是自绝于同人,就算是为党工作吧,也得能够在原来的圈子里维持沟通。

谋国者的想法看法和年轻小伙子不同。中国太弱,日本太强,倘若现在对日宣战,三个月可以亡国,这句话里的“三个月”后来被人家改成“三日”,称为“三日亡华论”。中国需要练兵,需要生产建设,还需要“剿共”,“安内而后攘外”。那时的共产党和现在的共产党不同,那时他们听第三国际指挥,奉苏联为无产阶级的祖国,依照俄共的方法重组社会,另立价值标准,改变生活方式,他们在中国成立的政权也叫苏维埃。这就和奉儒家思想为正统的国民党极不相容。

可是中共主张抗日。红军人数虽少,有战斗力,很多人寄予厚望。“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大家听得进。章太炎说:“只要能把日本鬼子赶出去,我们情愿赤化。”中国历史上“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故事无数,有人相信中共能在抗战的旗帜下修成正果。中央政府所受的压力天天加重,到民国二十五年出现了西安事变。

民国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年,五叔二十五岁。这年年底冯玉祥在张家口策动抗日,通电激烈,众望所归,他的老部下吉鸿昌组军出战。冯氏部下有多员猛将,分前五虎、中五虎、后五虎,吉鸿昌是后五虎之一,与张自忠、冯治安、赵登禹、郑大章齐名。五叔投奔吉鸿昌帐下,吉部在察哈尔先战沽源,后攻多伦,颇有战果。但吉鸿昌的鸣声与中央的制谱不合,政略战略搅乱了,而且吉氏已秘密参加共产党,动机复杂。中央派大军包围吉部,将吉氏逮捕。

五叔,这二十五岁的青年想到,打日本不能凭血气之勇,个人要有战斗技术,部队要有训练装备,于是到南京去考中央军校,进了炮科第十一期。毕业后参加武汉会战,长沙会战,多次立功受奖,一九四二年调云南,升至山炮营长。

山炮是一种轻便的小炮,配合步兵山地使用。战史记载,缅甸之战,靠炮兵补空军之不足,炮弹的消耗超出其他战役。据战史,在滇西缅北的战场上,炮兵射击十分准确,弹落如“插秧掘土”,有时敌我对决,相距只有几十公尺,炮弹也不会落到自己人脚前。因此日军在步战时吃了大亏,在我军阵地前移动也非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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