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大地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的,太阳似乎也变成灰色的了。
7点40分,皮定均将军在司令部作战部处理完日常事务,便驱车直奔梅峰宾馆。自去年冬天以来,皮定均差不多每个星期日都要来一趟,探望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特殊人物。秘书提醒将军:“是不是买一束花,或几斤水果?”
将军说:“今天免了,我上去说几句话就下来。”
一刻钟过去了,将军没有下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将军仍然没有下来。
坐在轮椅上的特殊人物就是罗瑞卿——前任总参谋长、中央定性的“彭罗陆杨反党集团”的第二号人物。
罗瑞卿是一年前来福州治疗腿疾的。当时罗瑞卿虽然被释放出狱了,但是没有平反,也没有恢复工作。罗瑞卿到福州后上面打招呼说:“罗瑞卿是释放管制就医养病的,不准叫首长,不准叫同志,不准会客。”
罗瑞卿的夫人郝治平回忆说:“皮定均根本不理这一套,他们怀着极大的热情接待和关心我们,仍称我同志,叫瑞卿首长,给我们安排了房子,配备了汽车和警卫人员,在生活上也精心安排。总之,给了我们一切方便。在医疗上,为了给瑞卿治病,他们请了福建治疗骨科医术最好的医生为瑞卿诊断治疗。
“皮定均为了在精神上安慰我们,还陪我们一起吃饭,经常和我们谈心,要我们安心治疗,好好养病。由于皮定均等同志的关怀照顾,首先我们精神上得到了治疗,也许是多年没有得到过同志间的温暖的缘故吧,我们离开北京到福建,就像换了个天地似的。我们在北京的家没有了,住在招待所,不仅文件不给看,连《参考消息》都不给看,一切行动都有人监视。到了福建,皮定均把我们当成自己同志,什么都不回避,文件也叫人送给我们看,瑞卿和我都非常感动,心情也舒畅些了。瑞卿常和我说,‘皮定均这样关照我们,是要担风险的啊!’‘四人帮’在福建的代理人听说罗瑞卿到了福建,唆使一些人要揪斗瑞卿,皮定均将瑞卿接到军区梅峰宾馆住,并对要揪罗瑞卿的人说:‘我们这里住的人是中央军委送来治病的,你们管不着!’”
罗瑞卿的女儿点点回忆:“除了看报纸,一些老同志的来访使父亲觉得特别宝贵。尤其是皮定均等同志,爸爸和他们总有很多的话谈。当我看到父亲一次又一次在手掌心里画着三点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又在对江青那伙儿人的倒行逆施表示憎恨了。有一次,我还听到皮定均同志对父亲说:‘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将来他们要翻天,我们上山打游击也要和他们干。你腿不方便,我们就抬着你,你给我们出出主意就行了。’”
罗瑞卿和皮定均两位将军现都已作古,所以笔者无法知悉这一天两位开国老将军究竟谈些什么,但从罗瑞卿夫人郝治平和女儿点点的回忆中可以看出皮定均将军当时的心境,将军在表面上不得不做出一些应付政治运动的姿态,但在内心深处已经做好与“四人帮”一伙斗争破釜沉舟的准备。
探望罗瑞卿后,皮定均将军一行驱车来到福州机场。在候机室门口,一幅大字标语跳进将军眼帘,“打倒闽赣两省太上皇!”大标语用草席连接起来,每个字都有一米高、一米宽。
将军明白,这太上皇指的是谁?当时廖志高是福建省第一把手,他不可能管江西省的事,江渭清是江西省第一把手,也不可能管福建省的事。只有自己——福州军区司令员才有可能管闽赣两省的事。
“他们来得真快啊!”将军想道。半年前在机场发生的那幕闹剧又浮现在他眼前……
半年前,皮定均和廖志高参加中央召开的“批邓”打招呼会议以后从北京返回福州。飞机刚停稳,就见一伙佩戴造反派袖章的人拥上来,把飞机团团围住。皮定均一见事情不好,便叫廖志高不要出来,自己下去和造反派交涉。
将军问:“你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