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递得以屡屡经营,乃有今日气象,存留下来主要也是因为她的偏僻低调吧?假如在平原沃野,一马平川,十足繁华的显眼之地,多少战乱兵火,还有癫狂的破四旧、大拆迁之类的,这样的村落怎能幸免?这当然只是一种消极的猜测而已,偏僻荒凉不为人知的地方多了,却为何西递宏村这样风格卓然别具一格?这也许就是徽商的人文传承了,不管在外经商还是做官,叶落总要归根,故土家园是永久的归宿之地,有了积蓄,就要置田造屋,田地局促,就在房舍上挖空心思极尽人工之妙吧?这样的惨淡经营用心良苦,才使我们看到了如此精巧繁复的砖雕木雕。这样的躲进小楼成一统,自有一份天地,也许就是人生的最大抚慰?
不管西递,还是宏村,他们都在共同缅怀敬仰一位名叫胡重的夫人,这位来自西递的女子,嫁到了宏村,丈夫在外奔波,她在家赡养公婆,教育子侄,更为重要的是,她带领乡邻,请来精通堪舆之学的规划师,规划了宏村的布局,南湖、月沼,还有被称作牛肠的沟渠,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唤作“田+川”,都是此位夫人的首创之功,这样的披荆斩棘、目光深远,真是前人栽树荫庇子孙啊!
暮春时节,油菜花早已经凋落。再次来到西递宏村,这个时候,中国大部分的村落早已经是人去村空死气沉沉,除了老人小孩,再无什么人了,若是深夜时分,在村子里闲走,空旷寂静之状,有瘆人之慨。但这些,在西递宏村,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全国各地,甚至还有来自海外的学生们、热爱美术或者以美术为业的人,三五成群,猬集西递宏村,据说一年有几十万之众,这些青春年少的写生的蓬勃的生命,自身成为一道风景,把古老的村落点燃的生机勃勃,朝气袭人,这真是设在山水间的大课堂啊!随便一问,有来自西北天水关的、三晋榆次的、珠三角的、姑苏的、首都北京的,还有来自韩国、日本、东南亚的,带着画架,背着挎包。静谧小巷,南湖水边,田间地头,边边角角,散布开来,古老的村落在他们的眼中、笔下,明媚摇曳,多彩多姿。
在一个唤作荷塘月色客栈的小店悄然放下行囊,就像回到了久违的朋友家里,听着潺潺的水声流淌。在下乡里散漫而行,那是“好再来”烧饼店?范嫂还是那样爽朗好客,非常家常地递过来只有宏村才有的散发着野菜味道的小烧饼;那是谢家的竹筒小店,唤作旷古斋。店主姓谢,排行老二,雕刻竹筒的刀工好生了得,人也爽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笔筒作假者的心狠手辣,夸耀着自己的竹筒是怎样的货真价实物有所值。
他的老妈妈已经七十五岁了吧,乐呵呵地说,自己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伴去世的时候,老大还没有成家,都是她一手操持,一副心满意足功德圆满的自豪;那是宏村的一家小书店?看店的唤作方梁,他把到宏村写生的学生们的作品张之四壁,一排粲然,这样的作品错落有致地张挂起来,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眼界大开啊,谁能说,这中间将来不会出现赵无极林风眠陈逸飞?方梁说,这些孩子,在西递宏村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两月半年,将来有一天,重回故地,看到这些作品,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真是一个有心的小伙子啊!
西递,宏村,我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