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旅行到一海滨城市,住在面朝大海的宾馆里,背后是一些欧式教堂建筑物。傍晚时分走出去,看着很多人在暮色笼罩下的海边捡拾贝壳一类的东西。注视着那一群群纷纷弯下腰去的朦胧身影,觉得他们的好心情简直可以把暮色点燃,自己的心情却有点木然似的。所有的人们都在给大海躬身行礼,后面一群教堂沉默但颇有意味地注视着这一切,独有我是苍茫暮色中无人相识的局外人,是被甩出了队列的小数点。
置身于大海和教堂之间,心思突然变得空空荡荡,没来由地回到刚刚才离开的家乡:光秃秃的低矮群山任由夕阳无语映照,一副无趣模样;小城街巷满满走着人,却没有一个是游客——家乡无人观照,只供生活;它离大海如此地遥远,教堂更是闻所未闻。远方神秘之地一下子将家乡消解至无有。
天色更加暗下来时,海边游人陆续走上我所站立着的街边高处,将我裹挟其中。我意识到无论如何我也是游人。我也是来拜谒大海的,我也来观瞻好像满含着意义的殖民地遗迹。与这异乡的奇观相比,故乡的日常生活总是最无意义的,无论你平时在其中多么兴致勃勃,一旦像此刻一样游离其外,你便只看到其中的空洞、无聊和无奈。故乡是一个人所经之处最为乏味可憎的,之所以在那里逗留不去,只是因为没有办法而已,绝非人生的目的要求如此。
夜晚躺到床上,隔着窗户细听涛声阵阵,想着明天一定要去看看从未见过的教堂,要跟里面的人们交谈。那种交谈一定饶有趣味,并可能是富有意义的。涛声可以助眠,很快就入梦了。笨拙如我,梦中竟如凌波仙子,平步波涛;教堂是海市蜃景,浮起在远处的海面上,闪耀着奇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