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是个漂亮的男人,属马。据说属马的人都长得漂亮。我母亲也属马,母亲年轻时是个漂亮的女人。叔叔与我母亲同庚,70多岁了。
秋天,叔叔从四川回乡省亲,和他所有的子女们一起。
叔叔虽然70多岁了,但仍然头脑清楚,言语幽默。真是一个好叔叔。
他这次回来只住了三天,但办了很多事情。
祭祖是第一重要的,我们这里称为上坟。那几天正好秋雨连绵,城里的街道都湿漉漉的,何况乡下田间。我们先给乡下亲戚们打了电话,让预备好胶鞋。那一天我没有回去,我只看到他们带回来的照片。照片上,叔叔全家在坟头上放声恸哭。他的子女们是第一次站在祖宗面前。那几抔隆起在秋雨中的黄土堆,引起了他们真实的凄切之情。他们留于影像上的悲痛之情甚至差点把我的眼眶也弄湿了。
叔叔虽然70多岁了,但仍然头脑清楚,言语幽默。真是一个好叔叔。
上完坟,叔叔把小姑姑,他的妹妹,接到了城里的宾馆。他和他的妹妹促膝长谈了两个夜晚,大概把想得起来的话差不多说完了吧。他们一定说起了我的奶奶,他们的母亲,说起了上世纪40年代在晋南的流浪岁月,说起了我死去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很多死去的人们。
叔叔拿出他的伤残军人证给我们大家看。伤残军人证的右面是我奶奶的照片。叔叔带着他母亲的照片已经几十年了。我认真地看了伤残军人证上的我奶奶。奶奶是我最亲的亲人,是我记忆中的永恒,但我看着她竟然完全感到陌生。我的奶奶应该比照片上的老人更慈祥,更年老,更亲切,但实际上我奶奶可能的确就是照片上的那个样子。我的叔叔让我认识到,作为一个活人,我在无情无义地活着。而叔叔却一直随身携带着他母亲的照片,都几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