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疏父恋母
每个人个性特质的形成,与其早年成长经历,有相当的关系。蒋介石九岁(虚岁,下同)丧父,十五岁初婚,二十三岁得子,三十五岁母亲去世。这样的早年经历,在蒋介石的同时代人中,其实并不罕见。然而,蒋介石对其早年经历的忆述,却非同寻常。
对于父亲,蒋介石很少提及,除了写过一篇《墓志铭》,数十年间的公开言论和私密日记中均不见提及。直到60岁时,日记中留下简短数字:先考之严厉,“不忍言也” 。在蒋的记忆中,“严厉”似乎成为他对父亲的唯一存念。 蒋是在回忆其早年塾师任介眉时,兼带提及父亲的。在60岁的蒋介石笔下,任介眉被描述为一个残忍惨酷的“毒魔”。由此及彼而联想到父亲,竟是“不忍言”三字,似有一腔怨恨尽在不言中,与对“毒魔”塾师的记忆难分伯仲,以至于晚年仍未能释怀。也由于蒋对其父亲几近失忆般的隐讳,数十年来,外间因不明真相而有各种揣测和谣传,也就不足为奇了。
相比之下,蒋对母亲的情感,无论母亲生前,还是母亲死后,依恋之深,感怀之切,且持续数十年形诸笔墨的深情表达,连他本人也自认异乎寻常。毛思诚所编蒋介石年谱 中,13岁条目下有这样的记载:“夏月放假归,入门,见王太夫人,未开言,即嚎啕大哭,越时声益凄。自此每遇外出,辄泪眼尽赤,哀动邻舍。……远离至一二十里以外,犹暗自哽咽。” 情感之丰沛与脆弱,即使同龄女孩也未必如此。1930年12月4日日记中,蒋介石自陈:“自我有智识以来,凡欲出门之时,必恋恋不肯舍弃我母。到十六岁时,必待我母严责痛击而后出门。及至二十余岁犹如此也。此天性使然,不能遂改。”蒋介石结婚虽早,“断乳”甚晚,二十余岁犹如此恋母,实属罕见。对于这一“天性”,蒋也自以为异。甚至与宋美龄结婚后,年愈40的蒋介石仍自感“少年恋母之性犹未脱”。婚后三年,蒋自承:“近三年来,凡欲出门时,此心沉闷,惨澹[淡]惨恼,必不愿与妻乐别者,岂少年恋母之性犹未脱耶,余诚不知其所以然也。” 吾人阅读蒋的日记,对其“少年恋母之性犹未脱”一点,感受至深。
据蒋称,他的少年时光,大部分是在母亲和外祖母陪伴下渡过的。尤其是父亲去世后,外祖母与他们孤儿寡母“共居处,同休戚,朝夕保育”。“中正课余假归,侍外王母与先妣于冬日爱堂中,中正读,先妣织,外王母念佛,机声梵音,与书句相间如唱和。” 在两位寡妇(外祖母46岁守寡,母亲32岁守寡)抚育、呵护下成长起来的蒋介石,其性格中难免养成某些女性化倾向,如阴柔,脆弱,敏感,细致,多愁,多疑,爱整洁,爱操劳细事 等。
与蒋介石的“恋母情结”比,其母亲的“寡母情结”同样鲜明。女子失去丈夫成为寡母之后,为了弥补生理和精神上的空虚,往往从儿子(尤其是长子)身上寻求替代性的虚拟满足。如果寡母情结过于强烈, 一般会有极力支配甚至占有儿子的行为产生。据蒋的第三任夫人陈洁如回忆,蒋的原配毛福梅曾告诉她,蒋毛初婚之际,感情尚好,但蒋母对小夫妻的私密相处无法容忍。 在15岁的蒋介石身边,38岁的寡母与20岁的妻子几乎成为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