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父亲由“大师”变“学阀”,“学阀”变“党祸”,蒋经国也有意借由“十信”事件来瓦解“南门”势力。在蒋经国看来,这种势力,早晚会出大问题。所以,他不能允许所谓的“新政学系”在他的眼皮底下继续存在并壮大。父亲说过,这时的文官武官都有自己的学生,都来听过课,这就犯了一个忌讳,所以他离开台湾实在是“盛名之下,不可久居”。
父亲在一九四九年离开大陆时,和他的同学们在南京见过一面。当时大家还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要去台湾,毕竟只是政权的变革,不像离开台湾是整个大环境的改变。那时父亲就说过:天下事是你们的事,我自己决定做个世外闲人。等父亲到了台湾,他决定定居岛内。谁知道三十六年后的他,竟然有如此的名声。虚名之下,祸害自身。如今竟然要离开这个居住最久、朋友最多的乐土,那份感觉只有不胜唏嘘了。
这一年,《蒋经国传》的作者江南在美国被暗杀了。在台湾这座小岛上,任何突然的事件都会迅速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令人不安的气息笼罩民众的心头。有的人说,正是为了转移大家对江南遭暗杀一事的注意,官方才一举揭露了酝酿多年的“十信案”,将其抛出作为吸引民众目光的第二战场。官商之间自古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商界的动荡自然也牵动了党政界的神经,没有人知道蒋经国想要把这剔除异己的罗网撒多远。于是另一种不安也弥漫开来,只是感染的范围缩小了。这次,民众是看戏人,而政坛中人则人人自危。一九八五年整个上半年,这场戏锵然开场后便一直紧锣密鼓,戏中人唯有踩着幕后人的鼓点,依照早已设定好的剧本唱念做打,并时时担心自己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父亲心知人言可畏,为避免招致欲加之罪,他已决定离开这座生活了三十六年的美丽岛屿,前往他地暂避风潮。我在父亲到美国住下以后,马上打电话给父亲请安。一时之间,我百感交集,告诉父亲,非常高兴他及时来美国了。虽然没有身处台湾的环境中,但是我非常清楚地知道父亲所处的环境是多么险峻。其实我一直没有和父亲提起一桩令人伤心的事,在我高中时,台湾某单位就已经派了“职业学生”与我交往,甚至后来还与我拜把子做兄弟,就是要更进一步观察父亲的言行吧。我离开台湾后,这位所谓的把兄弟从来没有联络过我,虽然也到机场送我离开,但是从来不与我合照,随时保持隐身。后来此人在父亲离开台湾后,马上与我联络,我才大梦初醒,醒悟人生的复杂,见面后我决绝地与该人绝交了。最起码我不负人,但也无须做违心之人。
至于为何选择美国作为落脚之处,则还有一番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