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戈壁苍茫无际。很多时候,我一个人,趁着夕阳,骑自行车,沿着四轮车蹚出的道路,在戈壁上曲折前行。一个人在戈壁上行走,感觉是极其孤独的,这种感觉在傍晚更为深重。有一次,过了一座沙丘,突然看到一大片坟墓,有的没有墓碑,有的用黄泥做了一个,上面的名字早已模糊不清。微微隆起的土坟,在渐渐入暮的傍晚,散发着一种腐朽的、令人沮丧和恐惧的味道。
巴丹吉林夏天最美的另一处风景,大抵是随处可见的芦苇丛了。青青的叶子像匈奴的弯刀,高昂的头颅在风中摇晃,轻盈得像诗。我多次为芦苇写过诗,也时常一个人坐在风吹的芦苇丛中,抚摸它们即将干枯的叶子,发出莫名的叹息,想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想周围和那些远去的事物。有一次,我突然想到——美的,必然是悲的。并且一直重复这句话,像一个孩子,在风吹的芦苇丛中,一直到日暮黄昏,虫声四起。
到农历九月初,棉桃接连爆开,深夜的野地,到处都是它们整齐的叫喊声。还有某些安静的正午,除了马路上奔驰的车声,就是棉桃裂开的声响,清脆而嘹亮,让我不由得想起某一种方式的自杀和释放。一旦棉花大面积盛开,即使最美的女孩子也没有棉花洁白,再朴素的诗句也没有棉花朴素。但不可避免的,棉花叶子完成了自己一生的使命,把盛开的棉桃晾在枝头,自己委顿下来,直至颜色变黑,身体打卷,最终蜷缩成一只只黑色虫子的模样。
西瓜、甜瓜早就成熟了,卖掉了,但还有一些留在地里。即使阳光再毒热,仍旧长在藤蔓上的西瓜瓤子也是沁凉的。那些在戈壁深处种植白兰瓜和哈密瓜的人,四处寻找买主。周边的村庄也开始忙碌起来,偌大的田野,到处都是屈身棉花的人,孩子们坐在架子车上,或在附近的苜蓿地里追逐打闹。这是农人们一年中最辛苦的时间,早上五六点钟就到了地里,一般中午不回家吃饭,就着苹果、梨或者西瓜吃馒头,等到黑得看不见棉花才回家。
从1992年到现在,在巴丹吉林一边的绿洲,我看到的沙漠田野大致如此。远处的沙漠和戈壁是更大的存在,近处的村庄和田野也是存在。沙漠稀少的果实不仅悬挂高处,也长在地下。尤其是夜晚,先前翠绿成荫的绿洲一片漆黑,风中的树叶发出清脆的击打声。宽阔的渠水带着上游的泥浆、草屑和肥皂泡沫,无声地流逝在田地当中。天气转凉,田野也就凋零了。
一个夏天过去,一个田野也随之消失。我总是在秋风中感叹大地辽远,人生苍茫,时间交替,生命轮回;也总是在很多的睡梦当中,看到瞬间隐没的田野,梦见自己一下子老了,一个人坐在一堆金黄的麦秸秆上,昏睡不醒。